娃儿道:“什么?”
燕高道:“我残刀一派,世代独传,此刀法我若传你便不传他人,我既传你,你便须将其发扬光大,传承下去,你可明白?”
娃儿掩嘴,“呀……”
独孤无衣惊奇道:“你竟是存了这个心思。”他叹息一声,“我早已说过,你实在不是好人。”
燕高道:“你不觉得,这样干净的娃儿握着这样的刀,十分有趣?”
独孤无衣道:“你莫忘了,这孩子不仅是李寻欢的孩子,还是楚留香的孩子。”
燕高道:“那又如何?”
独孤无衣道:“你这个疯子。”
燕高道:“如何?”他问的自然是娃儿。
娃儿嘟嘴,紧紧皱着眉,缓缓摇头。
燕高道:“你难道已经不好奇刀的用法?”
娃儿不说话。
燕高道:“如此轻易便可学到,如何不愿?”
娃儿依旧不说话。
燕高点头,“你可以考虑,在你父亲到来之前,你都可以答应。”
却听人笑了一声,“如此荣幸,如此颟顸小儿,如何承受得起?”
众人大惊,这声音不在在座的任何一人,却是由上而下,却是有人卧于房梁之上,闲闲开口。
娃儿欢呼一声,原地小小的一跳,“爹亲——”
这既不是李寻欢,自然是楚留香了。
也只有楚留香才有这等的轻功。
燕高脸色变了,独孤无衣脸色也变了,楚留香如何也是个人,这个人什么时候爬到他们头顶他们竟然无所觉,就算窗户是开着的,就算从窗户到房梁十分轻易,但如此无声无息,简直已不再是个人。
赵季忽然朝娃儿扑了过去,他本就站的十分之近,此时燕高独孤无衣分神,娃儿不备,楚留香距离总有些远,他或许便要成功。
几乎便要成功,娃儿惊呼一声,急急往后退去,燕高的残刀正好一迎而上,赵季伸出的手便恰好挨上了刀刃,霎时血流如注。
娃儿这一退,无余力处,忽然被人高高抱起。
胡铁花用力揉搓娃儿毛茸茸衣服,哈哈笑道:“小团儿,可想死叔叔了,好久不见,想不想叔叔?”
娃儿伸手去搓他面上寸长胡渣子,咯咯笑道:“丑,丑……”
胡铁花拿胡茬儿去刺娃儿脸蛋儿,哈哈笑道:“还丑不丑?还丑不丑?”
娃儿伸手去推,躲了会,不再躲,朝门口伸出手,甜甜叫道:“爹爹……”
李寻欢正站在门口,他朝娃儿笑了笑,朝胡铁花点头,再看他人,没有说话。
楚留香跃了下来,踱到赵季三人面前,道:“风老三可是丧命你手?”
赵季道:“是,是便如何?”
楚留香叹了口气,“你们是要寻我的麻烦,如何累及无辜?”
赵季硬声道:“若非你当初多管闲事,又哪里有今日之祸?要怪就怪你自己。”
楚留香道:“是该怪我,我本该早些去寻方小公子说个明白的。”
赵季冷笑道:“你,你便有这分心思,也需先过了燕兄与独孤兄这一关。”
独孤无衣哈哈一笑,抬手立起掌中剑,道:“慕名楚香帅已久,虽是领了方凌的赏银,实则心存私念,盼香帅不吝赐教。”
燕高亦立刀,道:“请赐教。”
楚留香未及反应,胡铁花忽然把娃儿往李寻欢处一抛,摩拳擦掌道:“老臭虫啊老臭虫,我虽迫不及待看你手忙脚乱模样,却十分好奇这残刀威力,这把刀让于我如何?”
楚留香笑道:“残刀既好,宝剑亦不错,何不刀剑一并接了?”
胡铁花道:“好虽是好,我却不好掠人之美夺人所好,若让你闲着,我却要发疯。”
他说着,忽然朝燕高扑了过去。
胡铁花名头亦是不弱,又有几人领略过“花蝴蝶”的威力?
楚留香一点不比他慢,身形霎时分作三四个,因为独孤无衣的剑已经出鞘。
李寻欢抱着娃儿,转身离开。
娃儿趴上他肩背,瞪大了眼往回瞧。
李寻欢道:“可是极想知道这一战的结果?”
娃儿点头,又摇头。
李寻欢叹了口气,“我从不敢心存侥幸,但不论如何,燕高算是救了你一命,算是一桩恩情呢。”
娃儿道:“叔叔不是坏人。”
李寻欢叹息道:“如何算作坏人?心无恶念而有恶行,抑或心有恶念而未有恶行,都不过是个人。”
娃儿似懂非懂,点头,伸手去拍李寻欢肩背,安慰道:“爹爹莫伤心,睿儿很好,大家都很好。”
李寻欢笑了笑,却皱起眉头。
楚留香已经归来,众人如娃儿所说,都很好。
胡铁花解释道:“风老三是很好的朋友,只要我经过林州,总要去那儿吃两杯酒,这次经过,见到的却是朋友的尸骨未寒,一路追寻,竟回了家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这一前一后,岂非十分讲究?
楚留香心情十分沉郁,瞧着风老三孩儿许久,才道:“你觉得应该怎样为父报仇?”
少年咬牙道:“以血还血,以命抵命。”
楚留香道:“若是如此,我并没有帮你报仇。”
少年道:“我的仇,我自己报。”
楚留香道:“那现在呢,你有什么打算?”
少年道:“让自己变得强大。”
楚留香道:“我有一个去处,你愿不愿意?”
黄昏,如血的黄昏,动人的黄昏。
李寻欢去了岸上,既有约定,他从不会失约。
独孤无衣或许来了,也或许没有来,楚留香踏上岸的时候,只有李寻欢一个人。
岸边有半截堤坝,李寻欢坐在堤坝上,喝酒。
夕阳如血,好一个动人剪影。
李寻欢道:“你来了。”
楚留香道:“我来了。”
李寻欢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楚留香叹了口气,“原本是有的,我却已经忘了。”
李寻欢勾起嘴角,“哦?”
楚留香张开手臂,抱住了他,“忘了忘了……唉,李郎啊李郎,你若日日如此迷惑于我,我可要成了真正的糊涂蛋。”
他语调粘腻,李寻欢不为所动,“既没有真正糊涂,如何要装糊涂?”
楚留香沉默一会,柔声道:“我有一个提议,我认为我们的孩子已经到了该拜师的年纪。”
李寻欢吃惊道:“拜师?”他虽摸的清楚留香的脾气,却完全料不到这般提议。
楚留香道:“你不觉得睿儿太娇嫩了些么?他若日日在这般环境中成长,只怕有害无益。”
李寻欢绷起了脸,“你是说我太宠着他?”
楚留香亲了亲他脸颊,“莫急着气恼,睿儿总也是我的孩子,我又如何舍得?只是我们的孩子需要成长,你总该明白我的意思。”
李寻欢沉默一会,叹息道:“我明白。”
楚留香抱紧了他,“并且,你为他倾注了太多心力,孩子不该成为你的束缚。”
李寻欢道:“孩子也不该成为楚留香的弱点,是么?”
楚留香凑近了他,低声笑道:“我有许多个弱点,一个两个甘之如饴的弱点,可是喜欢的不得了,若摘了去,倒不如要了我的命。”
李寻欢叹了口气,“或许你思虑周全……这次出门,可是探听此事?可是已有眉目?”
楚留香笑道:“瞒不过你。”
若非已有把握,他又如何会开口?
楚留香道:“何时送出孩子,还需你说了算。”
李寻欢道:“问过睿儿再定不迟。”
楚留香道:“下月初十,江北苏老爷子大寿,同去可好?”
李寻欢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