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长。
李咒晃悠悠踱步后院,门口处,随手抛了斗大灯笼,看灯笼被火烧得差不多尽了,才踏进院门,有人在暗里招手。
李咒笑眯眯靠近,那人问道:“可已经擒了?”
李咒道:“这点小事,太小看我。”
那人点点头,“别伤她,藏利落便好。”
李咒道:“这事若让夫人知道,只怕……”
那人笑了一声,“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她便是知道,又能奈何?”
李咒摇头,道:“我听你的。下一步怎么办?姓贺的欺人太甚,听说他带人不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夜里偷袭他。”
那人道:“贺冰河的功夫不是你们可以对付的,不要莽撞。”
李咒低咒一声,“那怎么办?”
那人袖里拿出一封书信来,笑道:“这个送给他就好。”
李咒瞧了一眼,“这招有用?姓贺的冷面冷血,何况他知道夫人在府里,怎么会来自投罗网?”
那人道:“既然听我的,去做便是。”
李咒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今晚又来两三只小野猫,瞧着爪子挺利,怎么处置?”
那人笑,“既然说了爪子挺利,理他作甚?”
李咒迟疑,“他们若是救了李寻欢,他只怕不会放过我。”
那人道:“放心,李家庄机关你还不自信?便是当真救了,李寻欢也不会来寻你麻烦,我了解他。”
李咒叹息,“我是把一条命都给了你……我怎么会欠你人情。”
那人拍拍他肩膀,大笑,“去吧兄弟,我知道你同我一般,都恨极了贺冰河。”
李咒摇头,“蓝王孙,我真不明白你……”摆手出门去了。
蓝王孙看他走远,轻轻一笑,转身去了清娘院落,在门口拍了拍衣袖,站在灯光下,却是一张清隽劲瘦面孔,这张面孔让清娘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清娘花容失色,一层冷汗瞬间渗出额际,惊道:“蓝遨天你……你……是人是鬼……”蓝王孙走近一步她便退两步,直接靠上了墙。
蓝王孙平静道:“母亲,是我,父亲已经去世二十年,还是您亲自下的葬,您忘了吗?”
清娘扶住墙,仍止不住的喘气,瞪圆了眼,“你——弄这张脸什么意思。”
蓝王孙道:“贺冰河已经到了这里,自然是为了他准备。”
清娘气道:“既然是对付他,做什么来吓我?”
蓝王孙倒了杯茶递过去,笑道:“母亲误会了,我怎么会吓您?一则再没有人比您更了解父亲,这假面有什么不足之处,还得母亲您指点,二则也是先让您瞧瞧,到时候别吓着。”
清娘看都不看,连连摆手,“快卸了这东西,我瞧着厌烦。”
蓝王孙语气幽幽,“当年便是您厌烦了父亲才带了我出走,并不是父亲有先见之明送我们离开,是吗?”
清娘摔了手里温茶,怒道:“你什么意思?”
蓝王孙盯着她怒颜一会,笑了笑,转身卸了假面,一番捣鼓,便是留了清朗胡子的蓝王孙了。
清娘语气温和下来,叹息道:“你一直带着这样那样的面具,难道我给你的脸见不得人么?”
蓝王孙笑起来,只是笑不说话。
清娘便又冷下脸来,走上高位,淡淡道:“这么晚了,你来我这里作甚?”
蓝王孙道:“贺冰河这次来不过带了百来人,是没有把母亲您瞧在眼里,这些人,母亲说怎么处置的好?”
清娘哼了一声,“百来人不成气候,你直接做了就是。”
蓝王孙道:“这百来人却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我功夫不到家,手里也没几个高手,怎么敢随便乱动?”
清娘恨道:“你干脆什么都不做最好,明日贺冰河要人,直接交了我岂不干净?”
蓝王孙道:“母亲若还想到贺冰河身边,我也不反对,只怕那贺冰河……”
清娘跳起来,狠狠瞪他,“你不必消遣我,我难道还怕了贺冰河不成?论真功夫,他不是我对手。”
蓝王孙拍手道:“好,要的便是这个气势,那些走狗我勉力尚可对付,贺冰河便需得母亲亲自出手了,只要母亲不心慈手软,过往一笔血债,父亲的仇便可以报。”
清娘缓缓坐下,咬牙沉默一会,道:“自然,贺冰河的命,我亲手来取。”
蓝王孙瞧她表情,缓缓道:“还有件事……”
清娘皱眉,“甚么?”
蓝王孙道:“莫林王昨日带兵驻扎在伊兰山谷……”
清娘跳了起来,惊道:“你说甚么?伊兰……伊兰……”
蓝王孙道:“他这次带了三千人马来,看来是势在必得。”
清娘怒道:“他竟敢这样做……竟敢如此羞辱于我,如此有恃无恐么?我还怕了他?”
蓝王孙道:“母亲此言差矣,伊兰河谷既是父亲葬身之地,亦是贺冰河扬威之地,莫林王已经派人说过,誓要为母亲报仇来着。”
清娘怒道:“便是被贺冰河捉住的使者?这么大的事故意瞒着我?”
蓝王孙轻声的笑,“母亲别急着发怒,有莫林王和贺冰河在,母亲该考虑如何应付当前局面才是。”
王怜花与阿飞前后潜进李家庄,沿途虽有防哨,绝不至于王怜花口里那么危险。
阿飞捏紧手里剑柄,盯着王怜花的脚步,一语不发。
王怜花左拐右拐,有时大踏步从防哨眼皮子地下走过,皆是防哨视线的盲点,阿飞忽然道:“你以前来过这里?”
王怜花回头“嘘”的一声,道:“小子莽撞,别乱说话。”
阿飞便又闭紧嘴巴。
王怜花绕来绕去,到一面颓废墙壁面前,喃喃道:“机关都没开啊,怪不得……李莫邪搞什么鬼。”
阿飞道:“李莫邪便是这里的主人?”
王怜花思索着,点头,“自然是他。”
阿飞道:“带我去见他。”
王怜花桃花眼一转,无限风情,闲闲睨他,“求我。”
阿飞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王怜花搓着下巴,竟然没有阻止他。
看阿飞绕过墙角走远,王怜花腾身一跃,去了相反方向。
阿飞记忆力极好,走过一遍的路绝不会走第二遍,回忆王怜花带路一路行来,踏入内宅,连寻几个屋子都是无人,想来这李家也算人丁单薄,空有雕梁画栋有什么用?李咒的屋子倒有人烟,几个姑娘正吃酒欢乐,嬉嬉笑声传出老远,阿飞注意到其中并无主事之人,遂再往里探,躲过一处暗哨,甫跃上墙头便听一声低斥,“什么人?”
阿飞也便在他声音落下的时候站到了他身后,剑脊一横逼上他脖颈,道:“别乱说话,刀剑无眼。”
那人是谁?却是正从李莫邪居处回来的徐锦绣,他自然警觉,轻微响动便听得清楚,却料不到阿飞的身形快、剑快,他连转身都来不及,便被阿飞一招制住。
隐下心中惊骇,徐锦绣配合点头,“壮士,有话好说。”
阿飞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这庄里的人么?”
徐锦绣乖乖自报家门,道:“我只是客人,暂住而已。”
阿飞道:“庄主住在哪里?带我去。”
徐锦绣苦着脸,“庄主怪得很,一向不见客的,我哪里知道他住哪里。”
阿飞顿了顿,道:“你可知道庄里有什么地牢,或者关押人的地方。”
徐锦绣道:“李家庄不过是私人庄园,如何敢有关押人的地方?不过地牢嘛……”他打住不说,迟疑。
阿飞手里剑紧了紧,道:“说。”
徐锦绣道:“我外来是客,道义上不好说啊。”
阿飞哼了一声,“是李家庄的人不义,我只要救我的朋友。”
徐锦绣犹豫一会,道:“壮士要救的可是李探花?”
阿飞眼睛一亮,“他在哪里?”
徐锦绣道:“我一向听闻李探花侠义,庄主囚禁他我也心里不服……罢,我知道有个方法可以见到他。”
二人背后,楚留香轻轻落地,摸了摸鼻子,笑了一声,喃喃一句,“阿飞……”,往徐锦绣来处而去。
他是跟着王怜花而去的,王怜花进了李莫邪的屋子,后不久徐锦绣出了房门,抬眼四处寻找,他心里便存疑,后来听着徐锦绣与阿飞对话,便明了只怕是李莫邪的计谋,复折了回去。
轻轻落上房顶,倒金钩探往窗内,恰听一声大吼,“王怜花,我与你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