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青笑,“我不说了么,她是真心喜欢楚留香,她的房中有一幅楚留香画像,半分不沾尘埃。”
李寻欢有些尴尬,不再谈这个话题,“寒玉门被灭门,她如何能活着?”
寒青皱眉,“我也疑惑,我逃过一劫是因为当时不在门中,她是绝对出不了寒玉门的。”
李寻欢道:“有没有可能——”
寒青摇头,“不可能,若是装疯卖傻,十几年了不可能看不出来,也完全没有必要。”
李寻欢不再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是猜测,他只担心,楚留香——
从楚留香失踪到现在十余天,从没有一刻如此时般揪心掏肺,担忧于他。他自明白,寻常人想伤楚留香难上加难,但楚留香对寒怜心似乎怀着一股子愧疚,温柔对待并非是怜悯,楚留香不会对她设防,如果寒怜心出手,楚留香危矣。
寒青调笑,“如此专心?小心酒喝到鼻子里去。”
李寻欢一回神才发现手指有些颤抖,杯中酒洒上衣物,放下酒杯,心里苦笑,楚留香啊,你害惨我了。
李寻欢摇摇头,起身,“要出发?我随时可以。”
寒青挑眉,“并非我看轻你,这样状态,你敢进沙漠么?”
李寻欢并不觉如何疲惫,但从安家寨那场激战至今数天确实不曾好好休息,也便抹把脸,准备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第二日,天空飘起雪花,走入沙漠二日,雪越下越大,广阔地界,一片雪白。
这景致,确实挺美,可惜李寻欢已经没有欣赏心情。
再有一日,出了沙漠,来到一处小镇。
李寻欢颇为惊讶,他以为沙漠银狐必定是在沙漠深处的。
寒青嗤笑,“你想的没错,不过你打算就这样进去无极堡?是要踢馆呐还是送死?”
李寻欢十分虚心,“你做主。”
寒青道:“沙漠银狐屹立塞北数十年不衰,有许多原因,地处隐秘是十分重要的一个,无极堡建在一片绿洲上,地域极大,风景极好,堡内是天堂,堡外却是地狱,绿洲外三十里早被挖空,处处陷阱,若不明就里闯进去,便只能任人鱼肉了。”
李寻欢吃了一惊,“挖空沙漠?”那该是多大的工程?
寒青道:“并非全是沙漠银狐工程,那里原来就是一个古代小国,沙漠之下都是建筑,当初稍加改造挖成陷阱,是为了防止外敌侵入,后来沙漠银狐发展势大,便形成一道防护天然屏障。”
李寻欢道:“你这样熟悉内情,我能否认为,你曾经与他们关系匪浅,昔日曾经去过那里?”
寒青沉默一会,冷笑,“你依旧不信任我,是么?”
李寻欢道:“你让我如何相信?寒玉门到此地步,还有什么不能说?”
寒青又沉默一会,叹息,“确实,还有什么不能说,我寒玉门不曾对不起什么人,没有什么见不得人。”
李寻欢洗耳恭听。
寒青道:“沙漠银狐上任首领本是我寒玉门中人,她是我三师姐。”
李寻欢吃了一惊,“沙漠银狐首领是女人?”
寒青笑,“莫当只有你们男人有本事,你们能做到的女人也可以,女人能做到的,你们却不一定行。”
李寻欢道:“这个我信。”
寒青道:“三师姐与门主当年在寒玉门有过一番争斗,二人资质相当,都非常人,门主是前门主唯一女儿,三师姐家中财势逼人,为继承人位置,二人争斗你死我活,我当时与三师姐关系更好一些……当年若没有后来变故,门主之职在谁手还未可知。”
这番曲折,闻所未闻,李寻欢道:“什么变故?”
寒青瞪他,“都是你们男人惹的祸。”
李寻欢大呼冤枉,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心里明白那三师姐估计是喜欢上什么负心人了。
寒青道:“三师姐后来喜欢上一个人,两人关系极好,却遭到双方家长激烈反对,那男人是个烈火性子,带着三师姐闯出极大的祸事,男人被其师门囚禁,三师姐身中剧毒,拖着病体以及怀了六个月的孩子,进入大漠,直到后来传出沙漠银狐的消息,我们才知道三师姐还活着。”
李寻欢能想象当初惨烈,双方都是烈火性子,一不小心,便是玉石俱焚,并无稀奇,徒惹喟叹。
寒青道:“三师姐身上的毒是门主施计种上的,性命虽然无碍,却严重损伤了她腹中孩儿,孩子先天不足,对门主自然怀有深切恨意,三师姐刚刚故去,那小畜生便对我门下此毒手。”
李寻欢道:“那孩子现在有几岁?”
寒青道:“算来已及弱冠,或许十八|九岁吧。”
李寻欢道:“你准备怎么报仇?”
寒青沉默一会,咬牙,“感情是感情,仇恨是仇恨,灭门之仇,岂能不报?”
可是她话语中对那个孩子充满愧疚,这样如何报仇?只怕是她尚有情,对方无义。
寒青道:“三师姐喜爱招揽四方才能之士,设下这个小镇,只要有意,在此地投出拜帖,无极堡若是看上,便派人来接,这是无极堡二十年的老规矩,小畜生也不曾更改。”
李寻欢明白了,“什么样的人能被看上?”
寒青道:“有特长,各方面的特长,擅长某一样兵器,擅偷擅赌……都可以,三师姐为人极为豪迈,沙漠银狐有今天成就,并非奇迹。”
李寻欢并不怀疑,一个女子撑起这么大帮派,是极艰难极不容易的事情,不管沙漠银狐作为如何,这个女子是值得敬佩的。
也便投帖,寒青自然擅毒,李寻欢看下自身,大笔一挥,在世刘伶,酒中君子。
寒青瞪眼,“你这人,做事怎么儿戏?”
李寻欢笑,“只要沙漠银狐来人,还怕混不进去么?”
也便等待沙漠银狐回信,一等就是三日,大雪掩门,三天里雪断断续续,竟然不停。
李寻欢被关在屋子里,把小镇上能搜罗来的酒全数灌进肚子里,寒青嗤笑,“你还当真像个酒鬼了。”
李寻欢道:“我本来便是酒鬼。”
第三日夜晚,来了两位奇怪的客人,那时候掌柜的正吆喝着伙计关门,又风又沙又雪的,可能天色没那么晚,只是瞧起来不早了。
有人一脚踢开了半扇门,伙计被震出老远,李寻欢扶了一把,皱眉瞧去,一愣。
来者人高马大的,披着斗篷,手里抱着一人,那人被完全掩盖,瞧不清楚,斗篷下的脸却是认识的,忠义庄一面之缘,韦青柳一直寻找的,厉青霄。
厉青霄并未瞧李寻欢,而是向掌柜道:“一间上房。”
掌柜的瞧他不好招惹,便苦着脸解释,“这种天气客人都不出门,上房没有了,只有几间普通房间……”
厉青霄打断他,“带路。”
李寻欢让路,没有开口,倒是寒青一步上前,叱道:“站住。”
厉青霄皱眉,瞧她一眼,一愣,“是你?”他极快的一点头,“等我一会。”抱着人往内里去了。
寒青面色剧变,阴晴不定,李寻欢挑眉,“熟人?”
寒青咬着牙道:“他就是三师姐的那个人。”
李寻欢一口酒呛在喉咙里,想不到。
寒青道:“他竟然还活着,竟然已经出来了……”
李寻欢瞬间想起耿白玉说的那句话来,为什么沙漠银狐会与昆仑派有关,那么曲家——
“你三师姐名姓为何?”
寒青黯然,“三师姐是并州曲家的二小姐,名唤扇音。”
怪不得——
沙漠银狐灭寒玉门,找昆仑派的麻烦,一切都有了缘由。
厉青霄到了这里,只怕也是去无极堡的,目的或许是与亲生儿子相认,也或许他们早已见过面。
厉青霄很快出来,脱去斗篷,依旧没有系发,看来狂狷不羁。
只是此次他远不如上次见面潇洒,几乎是踉跄着捉住寒青手臂,涩声道:“她……她……可还好?”
寒青要甩开他钳制,怒道:“她好不好与你有什么相干?她活着的时候你不来找她,等人死了再来问她好不好,人都已经死了你说好还是不好?”
厉青霄厉声道:“不可能,我知道曲家堡的人是敷衍我,我不信她会这样……轻易的……”
寒青道:“三师姐当年中了极霸道的毒你难道忘了?若不是她命大,早就死了干净,拖了这么多年,也是受苦。”
厉青霄颓然,“这不可能……怎么可能……”
李寻欢倒杯酒,挑眉,看苦情戏。
厉青霄转头看他,“我记得你是韦青柳的朋友。”
李寻欢不否认。
厉青霄道:“他感染风寒,病的厉害,你去看看他。”
刚才他抱着的果真便是韦青柳。
李寻欢皱眉,“有药么?药方?”
厉青霄看他,皱眉。
忽然为韦青柳感到不值,李寻欢不再说什么,去查看韦青柳病情,跑一趟药店跑厨房煎药,喂韦青柳喝下去。
韦青柳烧得一塌糊涂,人事不知。
半夜里寒青来敲门,说,“他已经走了。”
李寻欢皱眉。
寒青道:“你为什么不问他去了哪里?”
李寻欢道:“他去了哪里?”
寒青道:“他去了无极堡,为我三师姐报仇。”
李寻欢沉默一会,才明白过来,“你没有告诉他无极堡的主人就是他的儿子?”
寒青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如果他杀了那小畜生,岂非为我寒玉门报了仇?”
李寻欢道:“你——”
寒青冷笑,“这说明一个道理,得罪谁都别得罪女人,女人为了报仇,会想出各种奇奇怪怪的法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