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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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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简单。只需把这段时间的监控替换成一个持续的画面,反正那里面只要没人,就几乎不会有什么变化。她提前告知了她的前男友在某处等她,而在这段时间里,她在那个目标区域附近刮取了少量物质。在她转身挪开的刹那,眼角闪过的晶莹再次吸引了她的注意。

老天爷,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刚刚似乎刮破了什么,应该是液冷系统的微型管道,这在BNL机器人当中并不罕见,但里面的东西和其他机器人的冷却液完全不同。它不是透明的,而是和金属一样泛着光。对了,看起来像水银,但和水银那种厚重的色彩完全不同。

这可能是这些数值跳动的关键。她突然想到。她刮取少量“冷却液”,然后认为短时间内不会渗漏太多。把她自己弄的监控面具撤掉后,走进了寒风中。她的前男友在一处拐角等她。

等她回去看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渗漏终止了。

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她前男友就把她叫来了。而且是大中午。

她看到他前男友的脸色变了。

“劳伦斯(Laurence),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她看出了前男友凝重的神色,立刻知道他发现了什么。

“露丝(Ruth)。露丝……”劳伦斯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看着天空,许久过后才开口。 “我……不好意思,我只是个搞动物生理学的……”然后他的视线从天空转向自己的前女友,用虚声厉声发问。“但你们这些该死的机器人学家究竟搞了些什么鬼东西?!”

又来了。这种口气让她想起那段分手前的不愉快时光,“劳伦斯,我没有时间和你磨。”她狠狠盯着他,“这不是我们的造物。”

“好吧,我就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劳伦斯顿了一下,灰色眼睛盯进露丝的脸,“你不会相信,在那滴悬浮液中,我看到了——细胞。”

“这不可能。”

“抱歉,细胞是我最熟悉的东西,这也是我最能给这些小造物定义的最佳词汇。”劳伦斯说,“当然了,它们和生物细胞完全不同,但他们的行为特征和细胞非常相似。”

“它们能干什么?”女机器人学家不禁问。

“具体能干什么还在看。但它们形态非常多变,对了,如果与你给的那个固体接触,我发现它们会与这个固体达成某种平衡——就是说,有悬浮物会附着在固体上,而原本存在固体上的悬浮物也会下来到液体中。很简单,标记其中的几个再放回去,它们的路线都清清楚楚。”

“这东西,绝对是仿生学的巅峰之作。”劳伦斯说,“我听说过这种概念,但实物还是第一次见。”他低下头看着前女友,“这是谁的造物?”

露丝没有回应。她呆呆地望着前方。

“哦对了,我还忘了。它们不知用什么来维持它们的动力。但是过了这一晚上,似乎就不那么活跃了。”劳伦斯继续说,“我估计它们应该还会像细胞那样死去。”

“万用小体(nanites)。”露丝喃喃地说出这个名词。“一切都明白了。”

“万用小体?”

“是一种微型机械。它们在一定程度上构成了一个整体,就是我给的固体样品。它们也可以通过某种法则回到液体中,形成单独的部分。”露丝说,“只不过我也想不到真的有人弄了这些。它们的成本造价比单纯换部件要昂贵好几个数量级。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们这样还不能完全代替换部件,可以说与换部件相比百分百处于劣势。”

“嗯。”劳伦斯回应,“所以我问你这是谁的造物?”

“大逃亡前的造物。”露丝对劳伦斯说,“看在你和我有所交情的份上,我告诉你,就是奥托,地球上唯一一个人形机器人,年初非法闯入我们的科研区,还能逃脱的那个。”

“原来是这家伙。”劳伦斯瞪了下女机器人学家,随后对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它终于到你手上了?来讲讲怎么抓住这珍稀动物的。”

露丝挡开了前男友的手,“对不起,这个我无可奉告。”她对劳伦斯说,“我说了就保不住他了。”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作主张。”劳伦斯那抹狡黠的笑容扩大了,“不告诉我,怎么对得起我告诉你的这些?”

“两码事。”露丝压抑住对前男友的敌意,掩饰性地看了看时间,“在我手上也是个意外。劳伦斯,我是个提线木偶,我想你应该不会笨到不明白这些。”她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冷空气,缓缓吐出来,然后才对依然满身动物异味的前男友开口了。

“听起来你也挺想多见识见识这个‘珍稀动物’,是吧?”她回敬前男友同样的狡黠,这个方法对付他屡试不爽。“但是,前提条件是别多嘴,让我自己想办法处理这个。如果你一味多嘴,那你就永远见不着活的了。”

“哼,你以为你是罗伯特大神么。”劳伦斯拉起一边嘴角冷笑一下,“好,接下来那家伙还有啥仿生绝招,你只管来找我。但事成之后——”他靠着树的身子直了起来,“如果见不到活的那位,那就把活的这个再给我看看。我不介意再为此服务。”劳伦斯灰色的眼睛似乎要吞噬露丝的脸,手指点了点露丝的胸口,正中两峰之间。

“你要求太多了。”虽然外面没人,但露丝拉下了脸。她本来内心确实感激前男友能无条件地为她帮忙,本想尽量让自己诚心诚意感谢他一次,但是他最后的一句话让她觉得这句感谢怎么都说不出口。她再看了看时间,扭头就走。身后传来劳伦斯特征性的那种听不出是胜利还是嘲笑还是化解尴尬的乌鸦般的笑声。

她把自己的思绪从病毒般的笑声中努力拔了出来,眼前重新是阴沉沉的天空,似乎要持续到永远。回头望向温暖但是憋闷的小房间,那具银色躯体还死气沉沉地躺在原处。她仔细想了想自己能做的事情。发现即使是主要负责人,她的权利也比手下那些至少在她面前表现得不明所以的人大不了多少。

他们只是让自己把病毒清除。病毒一清除,她又变成了等着命令的木偶。那么这家伙的去向再也不会归她所管。清除不掉只是一个借口,只能说她在尽力掰开那些缠人的东西,这是真的。她确实想留下尽可能多的原先架构,而不是直接替换打补丁完事。但她不能做主,这能撑多长时间是个问题。如果能让关键的那个人知道这家伙的意义就好了。这样的话,她就不用独自面对那些问来问去的大区人了。

但让她这么做的反而是O区人。头一次她怀疑自己所生活的这个天堂被严重冒犯了。居然允许O区人被一帮和当年船上没什么区别的自大狂问来问去。简直屈辱。

牢笼里的困兽。露丝盯着面前生机全无的人形机器人,不禁觉得可笑。自己和这个仿生机器居然处于同等的状况下,然后还不遗余力地想救他。如果再听到自己的声音,这家伙肯定恨死了。她想起自己对着那些台词念出来的冰冷声音,撇了撇嘴角,苦笑起来。还什么抓珍稀动物,不被它咬死才是当务之急——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啊。她突然灵机一动。急忙点亮屏幕,翻过眼花缭乱的、象征奥托本身系统的蓝色区域,以及象征被感染的红色区域。我真傻。露丝暗骂自己。这系统已经说明一切了。我却现在才猛然明白为什么。

QT-Ⅱ病毒相当争气。虽然那部分下脚的地方已经没办法完全复原,但是它不是不可替换的。这需要时间和摸索。其他部分可以轻松清掉。但她留了一手。既然这是仿生的。她想,那么仿生肯定有仿生的特征。就像研发QT-Ⅱ那阵一样,她可以把一部分架构模拟出来,然后模拟感染后的效果,进度加快几百倍,就可以看看最终的结果将是什么样。生物的特征之一在于自主防御。机器人也一样,但唯一不同的就是生物可以愈合。如果他的结果能是如此,那么她就大有理由进行她接下来的动作了。

紧张的工作进行了几天,她相当满意。然后她干净利落地斩断了QT-Ⅱ剩下那块扎根最牢、破坏最厉害的区域,泰然自若地对前来询问的人说,病毒清除了,但是不出意外,这块地方如果不补好,那么一样只能剩下个废铁。而为了修补这个,她说,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等到她听说要让这家伙暂时呆在O区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胜利了。

汉在浑浑噩噩中过了好久。虽然课是在上了,但他再也没碰过舰长课程。那台电脑他都没再看过。他以为自己走出来了,但只要一打开那个简陋的电脑,他发觉就没有心思继续看下去。

奥托都走了。公理号连续两周都不让他接近,而且不久的将来要被拆了。自己学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男孩呆滞地盯着显示“信号断连”红色的那个图标。傻瓜公理号电脑还以为他活着,只是收不到信号而已。

距离上次拒绝德卡德老师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老师没有因此气馁,反而隔一段时间就向他发送一些O区里的科技进展快报。虽然他会被这些信息打扰,但其中那些内容着实还是吸引了他。因此并没有下得了决心把老师删掉。

虽然很诱人。但奥托在O区里面停摆了。还有那么多的机器人都在O区停了摆。光凭这一点,他们对他说的都是为了拉拢他而耍出的伎俩。

但在删掉老师之前,他有个一直埋藏在心里的疑惑。终于,他下定决心发给德卡德老师一个信息。

【您说过您知道我难受之处所在。我想听听。】

他已经做好了德卡德先生故意避开他这个问题或者答非所问的准备。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就礼貌回应一句再见,之后果断删了他。

他打算给这老师一晚上加一上午时间。根据他平时的回复情况,不可能都对他的信息视而不见。

我就知道。许久,汉都没有受到德卡德先生的新消息。但在他熄灯上床之时,他只不过例行拿起平板瞟了一眼,立刻又坐了起来。德卡德先生回复他了。

【你觉得那个人形机器人,奥托,已经停摆了。】

老天爷。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的。黑暗中,平板发出的微光好久都没有熄灭。但在短暂的惊慌过后,他平静下来了。自己欠课那么多,这么久了,自己在哪儿学习可能哥们都知道,然后这观察力惊人的老师可能凑巧抓出了他的哥们问出了事实。他知道这个实在不应当惊讶。

既然他们知道这个,怎么还有信心去拉拢他。汉在一瞬间又想删了这个老师。但他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打算给老师摊牌了。

【嗯。】他回复,【他在你们区停摆的。我不去了。】

【原来是这样。】德卡德先生回复,【你相信机器人也有灵魂吗?】

汉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好好敲下了字。【我不信鬼神。】

【你怀疑是我们干的。】在线上,德卡德先生一改平日的含蓄,一针见血。

【嗯。】这老师还猜到了他真正不想去的原因。【你们还拆了好多其他的公理号船员机器人。】

【怪不得了,肯特先生。】他没想到老师会如此说。【这个,我很抱歉,他怎么进来的我也不知道。但如果他有合法合规的换区凭证,以及没有间谍目的,我们不会被迫采取措施。这个是可以肯定的。】

【他有换区凭证!】汉立刻敲出一串回复,【他不是间谍!】

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悲伤再度涌了上来。他眯起眼睛,庆幸现在不会有任何人看到他。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他。

德卡德先生被他噎住了。那边好久没有回应新的东西。

【有没有考虑过另一种可能性,汉?】在他再度打算放下平板的时候,老师又回复了。【或许,他根本不是被我们的人干的。】

什么?

汉关掉了全息屏,瞪大眼睛躺在黑暗中。老师说的最后一句话仿佛醍醐灌顶。

老天啊。

原来他觉得的危险是真实存在的。这个危险一直都与O区无关,直到最后他才警告奥托去O区的危险性。在这之前他一直提醒奥托的是……别做得太张扬。他们害怕他复辟,最怕的就是奥托打算上天。虽然他想不出奥托的决定有什么错,也想不出他们的怕有什么根据,但这两者一有矛盾,奥托一个统领其他机器人也干不过人类,况且他的班子经过了150年的无主生活,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是谁才能登上公理号,是谁才能用从死者身上割下来的手指解开原本属于死者的保险柜?

他们是……大区人。

第二次了。不行。汉发疯地把头埋进枕头里,用怒气死命抵挡泪水的涌出。我太傻了。他就那个直楞脑袋,我怎么当时就没有说清楚话,还以为奥托能明白我在说什么。结果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太迟钝了。果然不是当舰长的料。对不起了,奥兄。他发直地瞪着前方的黑暗。你真的选错人了。

稍稍平静下来后,他才有勇气重新拿起平板。果不其然,老师发了一大串信息。都是他那边能有的猜测,与他想的差不多。最后的几条是过了很长时间发的。德卡德先生以为他没有看,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他早点休息而已。但在汉这里看来,德卡德先生的解释都是苍白干涩的说教,与自己所经历的证据相比都不值一提。

O区人都是些科学家,每天都兢兢业业地在各个领域上突破。他们凭什么会对机器人如此憎恶,本身作为科技领跑者,为什么要拒绝科技产物,这不是显然的矛盾吗?

想想德卡德先生平时的从容作风,然后再看看他们的科技快报,他们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居然这么久都没有意识到。来自O区的恐怖传说蒙蔽了他判断是非的能力。

他想起了以前自己也是不信邪,执意在所谓的禁令下前往公理号上捣鼓,那段时间他不仅比同龄人学到更多的飞船知识——即使现在看来不过是些小聪明——而且他当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传说中的恶魔最后竟然成为了他的良师益友。

现在O区也是如此。

不信一次邪是巧合,不信这么多次邪只能说明自己有超脱普通人的判断能力。

反观大区人,自小开始就给他灌输公理号可怕无聊的概念,以只会种田为荣。因为上船,他还挨了不止一顿揍与说教。虽然后来他的表现成为了他的靠山,但他们还以规章制度为由,在学习的路上百般阻挠他,甚至抹杀他的良师益友,理由笨拙可笑。

在这种环境中他还能摇摇晃晃站得起来,也是一个奇迹。

这地方没法待了。汉从未如此憎恨自己所在的家园过。

老师的话不失时机地重新萦绕进脑海中。

“天才不应当被世俗规矩所禁锢。”

我不是当舰长的料,但至少在钻研上我可能确实是个天才。

被他死死压在心底的、他认为已经羞于启齿的那段痴迷于玩“恶鬼食人”的童年回忆又涌了出来。为寻求刺激而产生的肾上腺素猛然排入血液中,混合新生但不稳定的雄性激素,让他的血液突然沸腾了一瞬。

除了阿莱茜丝,汉觉得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发现他在和O区人纠葛。他没有告诉自己的农民父母,他们也不会在这方面管儿子太多;镇长没有找他麻烦;只要他不接近公理号,那些人也不会理他。

他在自己的床上摊开身子,眼睛直直盯着平板上的“沃尔特·德卡德”绿标,手指尖轻刮着平板边缘。他想不出什么理由德卡德先生,或者其他O区人要害他。如果他们真的能突破大区的这些慢得不行的规矩,让他重新踏上以前学习的高速公路,那么这个条件确实诱惑到他了。

他想到阿莱茜丝对他说过的那些。那个寒冷的下午。他当时还比较认同阿莱茜丝的说法。但现在他的倔劲儿上来了。

一个小女孩懂什么。

去了O区还想回来吗?回来这个动不动就对自己下禁令、挨拳脚、提心吊胆学习的地方?

奥托已经走了。

船要没了。

父母怎么办?

迟早都要独立的。早别人两年怎么了。

只要向父母说明,自己只是去别的地方进修去了,那地方安全,有人照顾他,只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回来。对了,还要告诉父母,千万别找其他人去寻找他的动向。如果找了,那么对他没有好处。

如何证明这是自己说的呢?用自己的笔迹留言,说有事就找拉什问,再不济找N2。然后和哥们和N2碰面,确保他们知道的确是自己要去进修。这能把父母蒙在鼓里好一段时间,等到他能在O区安顿下来。然后如果这个惊动了大区人,他敢保证,他们没那么容易把他弄回来。

该留我的时候不好好对待我,等到我已经失望了,看看你们哭爹喊娘的扭曲嘴脸。汉在黑暗里嗤了一声,拉起一边嘴角。他把平板放下,打定主意,心满意得地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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