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这时,却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过,蟹性寒,酒与菊花亦是如此。二者一同做成菜肴,怕是会引得脾胃虚寒。”
吴尚博手握着茶杯微微挑眉,只等着那小厨子该如何应对。
“确实如此。”林乐钧镇定自若地附和。
正当围观众人替他叹惋之时,林乐钧却又眨了眨眼,淡笑着继续道:“不过,先生们请细细品味。我所用的不是蟹,而是黄鱼。”
“黄鱼?”
一时之间,满场哗然。
“这道菜虽然名叫‘黄花寄重阳’,内馅却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假蟹’。”林乐钧看了一眼人群,也知道周翰之那厮正藏在其中。
“说起来,其实我对食补略知一些皮毛。因此特意选用了性温的黄酒增香解腻,不但不会损伤身体,还有几分暖身的功效。”
说到这里,他又向着众夫子微微鞠了一躬,“愚拙手艺,在各位先生面前献丑了。”
“……竟是如此?”
吴尚博回味了一阵,也觉得吃了这道菜,身上有些暖意融融。他望着林乐钧,摸着下巴沉吟不语。
林乐钧被盯得心中甚是煎熬。
片刻过后,他忽然微微一笑。
“能把黄鱼做出蟹的滋味,以假乱真,同时兼顾食补,林小厨是有手艺在身的。”
说着便对知言做了手势。
待那小书童呈上了笔墨,只见吴尚博挥毫落纸,终于写下了林乐钧的名字。
“多谢山长的赏识!”
林乐钧大喜过望,连声道着谢。
尽管他预料过这个结果,心中却还是有几分恍然如梦的感觉。
直到走出了茶棚,瞧见那张被张贴示众的红纸,他才觉得一双脚终于脱离云端,踩在了实地上。
这件事总算是做成了!
从今往后就能拿着每月五贯的月钱,带阿娘过上更好的生活了!
得快些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李四娘和谢钰!
林乐钧雀跃不已地回到赛场,整理好厨案,把带来的东西妥善归置回箩筐中。
“我原以为你是个识相知趣的。”
身后蓦地传来这句话,林乐钧扯了一下嘴角,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头也不回地冷笑一声。只嘲讽道:“周公子这回倒是胆大了几分,找我说话竟不避讳旁人了?”
“我们缘分已尽,莫要纠缠不休了。”
周翰之的语气中已然满是愤恨,“你便是为了我来书院做伙夫又能如何?我是不会与你成婚的。”
林乐钧登时眉头紧皱。
这人果真是脸大得能跑马,与他说一次话就能刷新一次为人底线。
“少恶心人,你对我而言跟那臭虫老鼠可没什么区别,我还避之不及呢。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周翰之听闻面皮一青,张口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山长的随侍书童——知言正向这边而来。
他顿时慌了神,心跳得跟鼓擂似的。
唯恐被人发现什么端倪,只好生生将剩下的话吞进肚中,恨恨一摆手,疾步离去了。
林乐钧望着他掉头鼠窜的背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知言是来交代到任之事的。
原来最近正逢露华书院的授衣假,等到九月十五霜降后,入选的伙夫们就可以带着行李细软来书院报道了。
林乐钧认真听着,在心里盘算着时间。如此说来,能留在家中的日子也不剩几天了。
这天向晚。
得知自家儿子在厨艺比试中胜出,还得来了书院伙夫的活计,李四娘可谓是惊喜交加,几乎要落下泪来。
丈夫早亡,独留一个得了痴症的儿子。李四娘原本以为这一贫如洗的日子,从此往后就要过到头。
收留周翰之在家,她也从未指望过那人能有什么出息,只是想给自家儿子寻得依靠。
免得以后小宝在这世上只身一人,没有人照料。
谁想自从林乐钧“起死回生”后,居然变得越发懂事伶俐,而今竟能独当一面了。
她自然是欣慰至极的。
见阿娘湿了眼眶,林乐钧连忙安慰了她好一阵。又用剩下的黄鱼简单煮了些鱼片粥,在饭桌上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赛场发生的事。
最后忍不住对谢钰感叹,“话说回来,要不是谢兄给我指点了一下,我还想不到用重阳节为灵感做出这道菜呢!”
谢钰摇了摇头,唇角扬起一抹轻浅的笑意。
“……我对庖厨之事知之甚少,只能尽一些绵力。都是乐钧聪颖,一点就通。”
李四娘瞧着这二人,从前对谢钰的成见,不觉间也消散了几分。
窗外风清月朗,流照山间。
林家数米而炊的日子,总算是迎来了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