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远拧着眉毛又道:“平白无故的,你不好好干活,总打听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好奇而已。”
曹小明继续抹着桌子,挤着笑脸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魏家老哥,我瞧你人高马大的,模样也生得威风堂堂,像个从军营里出来的将士似的。怎么不去干个别的营生,反而委身在这里做伙夫呀?”
这话听得魏远甚是受用,立起扫帚仰着脖子道:“算你小子眼睛毒辣。我从前的确从过军,后来解甲归田了。”
回忆起往事,他又不禁感叹道。
“如今北方闹了兵乱,朝军与瀛王军征战不断。还好我走的早,不然啊,也得交代在那死人坑里。”
“若是如此——”曹小明也顺着话头道:“那魏老哥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
魏远苦笑一声,摇头感怀道:“……不过那瀛王也是狼子野心,明明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怎么一朝就造了反,还联合乌丹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唉,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只顾着安生度日,哪晓得那些。”曹小明摆了摆手,“只盼着瀛王军别有朝一日打到了祁州城就是了。”
林乐钧俯身擦地,听着那二人交谈不禁心中有感。
说起来,周翰之便是从北方逃难来的。
瀛王尚武,割据北地多年,兵乱不断。
最近几年又联合了外邦,剑指中原。好在朝军有护国将军霍炎戟挂帅,驻守边城,这才护佑了天下康宁。
也不知这种相互制衡的局面还能维持多久。当战争的铁骑落下时,最先成为牺牲品的不是车马城池,而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林乐钧叹了口气,拎起脏水桶去后院倒掉。
无论如何,只希望这天下能一直和顺太平。
—
祁州城,长乐巷,一家甚不起眼的茶肆中,两位文士对坐手谈。
雅室靠窗,街市喧闹不绝于耳。屋内却是静无人声,只有棋子碰撞的声响萦绕空中。
棋盘上,黑子棋路凶猛,横冲直撞朝着白子攻去。白子看似处于弱势,却迂回防守着黑子的攻势,每次落子步步为营。
直到被逼至穷途末路,执黑青年端详着这场棋局,举棋不定半晌。
“……是我输了。”
他懊恼看向对面神情自若的青衣男子,手腕上用来静心的念珠被他搓得噼啪作响:
“我原还纳闷,多年不见,先生棋技怎得生疏了许多。现在看来,先生从初次落子就开始布局了,只为着诱我深入。等再反应过来,所有的活路都被断绝了。”
谢钰只听他说着。端起茶杯,吹动水面浮动的茶叶,轻饮一口。
又抬眸,望着对面人有些泄气的脸:
“复盘得不错,比从前长进了不少。”
“自打先生离京,我也无人手谈了。”
青年叹了口气,将棋子掷回棋盒。停顿片刻又道:“……唯独任秋实还愿意与我切磋一二,可那小子整日醉心于编修,待在翰林院里动辄十几日不回府,我连他人影都见不着。”
听到旧友名字,谢钰眸光黯了一瞬。而后又淡笑道:“秋实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只是他听闻我要来见先生,托我向先生带句话。”
青年起身,踱步至窗前。
寒衣节将至,市井街巷正是喧嚣时,街边行人摩肩接踵置办冬货,正是一副人稠物穰的好景象。
“‘安能追逐人间事,万里身同不系舟’。天地广大,他愿先生游目骋怀,向着心之归处靠岸。”
心之归处……
谢钰失言沉眸,将手中发烫的茶杯捏紧了些。几根茶叶漂浮在暗色的茶汤中,唯有细碎的茶渣沉入汤底。
现在的他,哪里是什么不系之舟?不过顺着时势的狂流,一路推舟罢了。
如今这四面楚歌的境遇,性命攸关的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心该归至何处了。
“……离京数月,承蒙挂念。”
谢钰苦笑一声,转言又道:“话到此处,上次奉托伯诚的事,不知现在如何了?”
“必然是水到渠成了。”
那青年回身挑眉:“倘若先生要在这祁州城寻个世家落身,恐怕我还要替先生瞻前顾后一阵,探探这去处是否安全,是否值得信任。”
他回到桌前坐下,一边分捡着桌上的棋子,一边压低了声音。
“七日后,便送先生离开祁州。”
“让你费心了。”
谢钰神色淡静。小炉上的茶壶水已煮沸了,顶得壶盖一阵摇晃。他提起茶壶,替空掉的茶杯重新添了水。
“时候尚早,不如再来一局?”
那端青年望着他笑道。
谢钰点头,回以一笑。
“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