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的泪水犹如断线珠子般汹涌落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他没有质问……
他也没有嫌弃……
他仍关心她。
这个认知比太子所有折磨都令人心酸苦涩。
她不敢抬头看谢臻的表情,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她。
是觉得她轻浮放荡?
还是认为她与太子早有苟且?
她该怎么解释?
又能解释什么?
她想解释,想告诉谢臻那些暧昧痕迹都是被迫的,可太子留下的耳坠还沉甸甸地坠在耳垂上,像道屈辱的枷锁。
谢臻静静站在她身侧,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两人之间突然横亘而出的深渊。
嘉宁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骨节发白,却始终保持着克制的距离。
他在等她解释……可她该从何说起?
谢臻站在原地,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良久,他才轻声开口,声音温柔依旧,却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颤抖:“嘉宁……”
这一声呼唤里包含的复杂情绪,让嘉宁的心彻底碎了。
他眼底翻涌的情绪让嘉宁无所适从,有惊诧,有痛楚,还有……一丝她最害怕看到的怀疑。
滚烫的泪水砸在手背上,她听见谢臻艰涩的呼吸声,听见远处僧侣的诵经声,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
她闭上眼,更多泪水涌出来。
该怎么解释那些红痕?
怎么解释太子暧昧的话语?
这可是古代,即使谢臻是开明的君子,但他真的能接受未婚妻与别的男子独处一室吗?
远处传来钟声,惊起一群飞鸟。
山风掠过檐角,铜铃清响。
谢臻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终是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手帕,帕角绣着几茎青竹,针脚细密整齐看不出凸起,边缘已经有些发毛,显然常被主人带在身边。
他犹豫片刻,才将手帕递到嘉宁面前,她看见他腕骨处凸起的青筋。
“别哭。”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枝头的雀儿,“擦一擦罢。”
嘉宁盯着那方手帕,喉咙发紧。
这样私密的物件,他随身带着,还递给她用。
她想起原主记忆里听府里丫鬟们闲谈,说谢家公子有洁癖,从不与人共用器物。
如今他却……
她颤抖着接过手帕,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的掌心,那温度让她心头一颤。
他掌心冰凉。
抬眼望去,这个素来端方如玉的公子此刻薄唇抿成一道苍白的直线,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方才被太子激出的血色早已褪尽。
丝绢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松墨香,嘉宁却觉得重若千钧。
这样用心的物件,如今却要沾上她屈辱的泪水。
她今日约谢臻来慈恩寺,本是想商议将婚期提前,也许成为谢家妇,才有可能摆脱太子觊觎。
可现在……
“我……”
嘉宁刚开口就哽住,她看着谢臻清俊的眉眼,那里面盛满的担忧让她心如刀绞。
泪水更加汹涌,打湿手帕上那丛青竹。
她多想告诉他太子那些话都是故意误导,那些触碰都是被迫承受,可耳垂上坠子沉甸甸的,像道镣铐般提醒着东宫的可怖权势。
谢臻摇摇头,目光触及到她凌乱的衣襟,很快避开。
“若不想说,不必勉强。”他喉结滚动几次才发出声音,比方才更哑了些,“我先送你回府。”
这句话击溃嘉宁最后的防线。
她宁愿谢臻质问,哪怕暴怒也好过这样小心翼翼的体贴。
太子的羞辱尚可忍受,谢臻的温柔却让她痛彻心扉。
她紧紧攥着袖口,指甲硌得掌心生疼。
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偏偏被她拖进这场漩涡里?
“稍等。”
嘉宁哑着嗓子转身,借古树阴影整理衣衫,发现腰间丝绦被太子扯得松散。
她勉强整理好凌乱的衣襟,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手指碰到腰间束带时僵住,那里还残留着太子掐过的痛。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些看不见的伤痕比耳坠更可怕,它们会在每个深夜爬进她的梦里,提醒她今日的屈辱。
谢臻静静候在三步外,望着远处佛塔和苍穹云海,给她留足体面,可绷紧的下颌线却泄露了情绪。
他站姿笔直如青松,天光勾勒出清瘦的腰线,虽比太子瘦削许多,但在此刻显得格外可靠。
“好了。”嘉宁嗓音仍带着哭过的沙哑。
谢臻回头,视线扫过她重新弄好的发髻,忍不住在红肿的耳垂处停留一瞬,又迅速移开。
那里还留着太子强戴上的红玉坠子,随着她动作轻轻摇晃,像柄悬在两人之间的利剑。
“走吧。”他最终只是轻咳一声,虚扶着她手肘,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