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在听到那声音的瞬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她睁开紧闭的双眼,透过模糊的泪光,当谢臻挺拔清冷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巨大的羞耻、痛苦和委屈冲垮了强撑的堤坝。
每一次……每一次她最狼狈、最不堪、最绝望的时刻,总是被他撞见。
慈恩寺的羞辱,此刻的压迫……
原主残留的恐惧和她自身的屈辱犹如带刺的藤蔓绞紧心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太子铁箍般的手臂,不顾一切地奔向那个唯一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港湾,逃离这令人作呕的桎梏。
身体刚有细微的挣扎,箍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收得更紧!
力道之大,让她听到骨骼不堪重负的细微脆响。
嘉宁痛得闷哼一声,所有力气被抽空,软软地瘫靠在他怀里,徒劳地仰着头,泪水无声地汹涌滑落。
她看向谢臻的眼神充满无助的痛苦和深深的歉意。
裴景昱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儿在看到谢臻那一刻爆发的、不顾一切的挣扎和渴望,那是一种指向他人的、强烈的依赖和求救意图。
这认知如同滚油泼进他本就熊熊燃烧的妒火之中,焚毁他的理智。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更紧地嵌入自己怀中,以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姿态,牢牢禁锢着她挣扎的身体,仿佛要将她揉碎,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彻底断绝她投向任何人的可能。
她被迫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剧烈起伏的震动。
他低头,灼热的气息喷在她凌乱的鬓角,声音低沉而清晰地传入她耳中:“看见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嗯?”
那语气里的阴冷和嘲讽,让她如坠冰窟,所有挣扎都化作无助的颤抖。
裴景昱将她这副心心念念只望着谢臻的模样尽收眼底,妒忌的毒焰烧穿他仅存的理智。
他搂着嘉宁腰肢的手愈发用力,指节深陷她柔软的衣料,几乎要透过布料烙进她的肌肤,将她钉在自己身边,如同宣示所有权的战利品。
“呵……”他维持着这狎昵而充满绝对掌控的姿态,转头看向谢臻,带着审视和被打扰的不悦,语气沉稳,听不出多少情绪,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谢学士,何事惊扰孤?”
谢臻的视线掠过嘉宁被泪水浸透、苍白失色的脸颊,掠过她被太子强行掰开、无力垂落的手,最终定格在太子那只依旧牢牢禁锢在她腰间的、充满占有意味的手臂上。
他藏在宽袖里的手紧握成拳,面上竭力维持着臣子应有的恭敬姿态,只是那声音,比方才更沉冷了几分,隐隐压抑着翻腾的怒意:
“臣并非无故打扰。臣是来寻臣的未婚妻,嘉宁姑娘。适才约好在此处等她。”
他刻意加重“未婚妻”三字,目光锐利地迎向太子。
“未婚妻?”
裴景昱喉间溢出一声低沉冰冷的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其刺眼的弧度,那弧度里满是嘲弄与不屑:
“谢学士口口声声‘未婚妻’,三书六礼何在?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你们过了哪一礼?不过是个口头婚约,连庚帖都未必正式交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定,谢学士这‘未婚妻’之称,未免言之过早。”
裴景昱紧了紧臂弯,嘉宁被勒得喘不过气,脸色愈发惨白。
他微微低头,目光扫过怀中因恐惧和羞愤而微微颤抖的嘉宁,语气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亲昵,“况且,从礼法上讲,嘉宁是太子妃的妹妹,是孤名正言顺的妻妹。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天下皆知。孤身为储君,替太子妃照拂一下年幼的妹妹,有何不可?”
他将“妻妹”二字咬得极重,如同无形的枷锁套向嘉宁,也砸向谢臻。
谢臻胸口起伏了一下,眼底的寒意更深:“殿下所言,臣不敢苟同。即使身为妻妹,嘉宁姑娘亦为未嫁之身。殿下贵为储君,万民表率,更应恪守礼法,谨言慎行。如此……狎昵之举,绝非照拂之道,实乃逾矩失仪,更损及太子妃娘娘与永宁侯府的体面。还请殿下……自重!”
他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将“狎昵之举”四字清晰地钉在太子的行为之上。
“体面?”
裴景昱重复着这两个词,目光落在嘉宁苍白的小脸上,又移回谢臻,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甚至带着几分“坦荡”的弧度:“古有娥皇女英共侍舜帝,传为佳话;前朝亦有大小周后,姊妹情深,同沐君恩。
此等美谈,谢学士饱读诗书,难道未曾耳闻?
孤与太子妃相敬如宾,爱屋及乌,照拂妻妹,亦是人之常情。此乃天家恩泽,亦是姐妹情深,如何就损及体面了?”
谢学士……何须如此大惊小怪,咄咄逼人?”
谢臻万万没想到裴景昱竟会如此无耻,将他的强取豪夺粉饰成“恩泽”,甚至搬出娥皇女英、大小周后的典故!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亵渎!
他温润的面具终于出现一丝裂痕,眼底的寒冰将要刺穿裴景昱虚伪的表象。
裴景昱捕捉到他那一瞬的震惊,快意更甚,乘胜追击,字字诛心:“倒是谢学士你,在你所谓的‘礼法’面前,此刻的你,于孤的妻妹而言,不过是个毫无关系的……外男罢了。
谢学士你一个外男,如此急切地寻找孤的妻妹,是否……于礼不合?
而孤,不过是代替太子妃,照拂、关心一下她的妹妹,谢学士你一个‘外人’,又有何立场、有何资格在此指手画脚,妄议天家行事?!
谢学士,也想用对付荣安郡主那一套礼法规矩,来约束孤?”
裴景昱的话锋陡然一转,那份属于储君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峦倾轧而下,他没有提高音量,甚至语调更加平缓,每一个字却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沉沉地压在谢臻心头:
“你口口声声维护礼法,恪守规矩。那么,孤问你,你此刻对孤说话的态度、语气,这就是你翰林院教出来的规矩?这就是你谢家所谓的‘忠君’之道?这就是你身为臣子对待储君应有的礼数吗!”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
裴景昱面色沉凝如水,不怒自威。
那属于上位者的、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手,顿时扼住谢臻的喉咙。
他站在权力的制高点,轻描淡写地就将“不敬储君”的罪名扣了下来。
谢臻的身体有一息的僵硬。
在绝对的君臣之别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臣不敢。”谢臻的指节在袖中捏得发白。
他清晰地感受到那来自皇权的、令人窒息的威压,那是君臣之别,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臣只是忧心嘉宁姑娘……”
“忧心?”裴景昱打断他,声音淡漠,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嘲弄,“孤的妻妹,自有孤来关心。倒是谢学士你,身为臣子,却对储君咄咄相逼,言语僭越,这便是你所谓的礼法规矩?”
“孤今日便教教你,何为君臣之礼。”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眼神睥睨,
“跪下!”
简短的命令,带着无可抗拒的威势。
谢臻迎着太子那冰冷威严、如同审视蝼蚁般的目光,胸口剧烈起伏,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
但他知道,此刻任何反抗都只会带来更可怕的后果,不仅是他,更会牵连嘉宁。
看着裴景昱怀中嘉宁痛苦绝望的眼神,看着她无声祈求的目光……
谢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住,只剩深不见底的冰冷潭水。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撩起袍摆。
月白色的衣料在天光下划过一道沉重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