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局长，连这点福利都不敢放，那怨谁？”老何反问道。

“谁敢啊，上次就发了一次季度奖金，不给人写信告到县里了。问题是，这奖金又不是我们一家的，大家都有啊，怎么还告状了。算了，不说，吃饭。”卢局长的活，看来也是不好干，既要也要，两边都不讨好。

“我听说了啊，是人家退休干部告的，说奖金是搞资本主义，用金钱腐蚀干部，总之就是把所有人都批了一遍。”老何透露了各种的秘密。

“谁啊，这么厉害。一封信让大家都割了资本主义的尾巴。”郑海良还有心思开玩笑。

“还有谁，就家属大院三楼的那个呗。他几个下属都去省里当干部了，厅局级，一个还在省纪委。你说，我们老大能不怕吗？”老何就差点名道姓了。

“那么下次，给他们退休的也发，用钱腐蚀他们。哈哈。”郑海良这玩笑开得有点大。

“没下次了，反正我是没钱了。有钱，也不是我说了算。”老卢只是县里的会计，怎么用钱还得听上面的。

“财政真有这么差吗？不是说税收都在增长吗？”老何算是财贸专业出身，但多年未从事专业工作，不理解各中缘故。

“老何同志，道理很简单，这花钱比挣钱多。就说这几年，你们机关这块，家属院整体更新改造，花了七八百万；县委县府美化和绿化，花了一千万；县招待所和饭店翻新装修，花了六七百万；机关各科室和食堂装空调，花了三百万。除了你这里，其他单位呢？人民医院扩建门诊楼，两千万；县公安局外墙翻新，两千万；连同各镇的公路更新改造同时开建，一下子预算就要过亿；还有，解决贫困户学生入学问题，老旧学校危房改造，农村自来水入户工程，这些都是每年上几千万的投入。你们说说，这个县，每时每刻都在花钱，不花钱，都运作不下去。就前天，公安局和交警大队的领导找到我，问我说一季度的工资还没到账，问我要钱，我说，我也没有啊，要钱得找县长和书记啊。你知道他们怎么说，他们说，要我去找县领导，因为现在领导见到他们也躲着走。公安如此，像卫生局、教育局这些就更不用说了，别说奖金之类的幻想，就连基本的工资都没了。算了算，现在，每年光赤字都过亿，每年花钱的地方还在增加，税收的增长速度，根本跟不上花钱的速度。”老卢两杯酒下肚，居然催吐出一肚子的牢骚。

“我们啊，还是包袱太大。医院、学校，还有很多国有企业都经营不善，这些都是政府的债啊。这些年在外经委和外商打交道，人家老板告诉我，在香港、欧美这些资本主义社会，医院是私人的，学校也可以是私人的，企业更都是私人的；政府就只管治安和收税，哪像我们到处都是包袱，到处都要花钱，真的难啊。”郑海良是有感而发的，倒不是他一定认同外商的观点，但事实就是这么一个事实，差距就在那里，不认不行。

“两位老弟所言极是。所以上面现在搞廉政建设，搞作风建设，就是提倡节约和反腐嘛，就是怕大家都没钱了，开始乱搞。我们这里，不怕穷，就怕乱。”老何还是一套老观念。

“我的何大局长，你真以为搞点这些宣传，事实就会消失吗？你去国道走走吧，那个地方没有关卡查车？那个货车司机可以不交几百的罚款？就说我们县交警，最近在严查货车超载，每天不得几万的罚款，这钱去哪了？反正不在我这，我们财局是一不提供发票收据，二上面没发文通知要我们收这个钱；这个超载罚款，是不是就给公安和交警解决了经费？还有，现在各种杂费，我和你们说，我都管不了。都是各部门自己去收的，没发票，收据也不盖章，县里街边马路上的商店饭店，那个不是一堆这些手写收据，今天五十，明天五十。你问这钱去哪，不如问问要是没这些钱，这些部门会不会瘫痪？”老卢今天真是喝大了，他原本就有点耿直的个性彻底显现。

“对了，老卢。我过年回家，听说我们村在搞什么示范农业，说是上面也会拨款，你们这里有没有听说这回事？”郑海良对村里发生的一切都颇感兴趣，于是随口一问。

“县里七八个示范村呢，多呢。省农业厅就给一笔钱，县里、乡镇自筹配套资金，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啊，我的郑主任。省里那笔钱早就不知道用去哪了。资金还是下面自己自筹吧。”老卢边说着，边给郑海良的杯里倒满酒。

“老郑啊，我看都吃得差不多了。下午我还有会，我们都早点回办公室休息吧。”老何怕老卢喝多失态，就推辞下午有会，要大家赶紧撤走。

于是，三人就只好到此作罢。老何先开车送老卢回县里去，郑海良目送他们离去。

眼见老何先走，等候在旁的中年男人就立即凑到郑海良跟前。

“郑主任，今天的菜品还满意吗？”中年男人满脸嬉笑。

“可以，谢谢你的安排。”郑海良一边回答，一边走向自己的车子。

“那今天这账，算在那家？”中年男人紧跟郑海良后面。

“算在天元公司账上，我和他们的陈总打过招呼了。”郑海良头也不回，打开车门钻进车内。中年男人目送他上车，频频点头以示再别。

车外，蝉声不断，严酷的初夏，正在炙烤着每个人的内心；闷热的空气中再次弥漫着各中浮躁和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