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地方,哪能和北京、上海比,我们不努力,就会饿肚子。”郑海良摇了摇头。
“对了,郑主任,上次我和你说的事情,现在有进展吗?”轮到陈宝莉有求于人。
“批文省里和县里都已经批下来了,地方也找好了。按要求,你们的投资款在过完年就汇到国内;这边所有的手续我会在过完年一个月内全部跑完。你放心,你们天元的钱一到,就可以立即开工建厂,手续上没有拖拉。”郑海良对于天元公司的项目相当上心。
“那就太谢谢郑主任了,我替我们姚总谢谢你。”陈宝莉对于这个回复相当满意。
“郑主任,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陈宝莉突然对郑海良身上有些好奇。
“但说无妨。”郑海良想着事情已经办妥,也和这女人侃侃也不错。
“你们平常都是怎么招商的,比如说,你们是怎样找到我们或者其他香港公司?”陈宝莉关心的,居然是工作上的问题。
陈宝莉话音刚落,郑海良差点笑出猪叫声。他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这女人居然对这方面感兴趣,他今天碰上人才了。
“这说来话长啊,你真的愿意听?”郑海良压抑住内心的崩溃。
“嗯,我喜欢。”陈宝莉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怎么说呢?最早呢,我们其实也不知道怎么招商,都刚从动乱中走出来,这你也应该知道。一开始,上级就只有一个文件,都是精神指示,实际的工作开展还要我们自己摸索,我们叫这种是:杀出一条血路。”郑海良开始从头说起。
“你知道,我们是侨乡,意思是,我们这里有很多人都在你们香港或者国外其他地方。回头细想,这对外开放,先决的条件就是互相熟悉啊,这熟悉了才能谈事情谈生意,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郑海良觉得,陈宝莉或许不明白他在表述什么。
“清楚,我们香港有句话,做生不如做熟。是一个道理啦。”陈宝莉表示她懂得。
“对,所以我们就把目光放在这些华侨身上。但是要找他们,这就不是我们干部的强项了,于是我们开始发动群众,让他们去联络,去告知,让华侨华人知道我们国内搞改革开放,他们可以回来看看。”郑海良的宏大叙述能力非同一般。
“你的意思是,让老百姓去宣传改革开放?”陈宝莉有些觉悟过来。
“对,就是这个意思。让老百姓自己去说,他们说,才有信用,才有说服力。我们很多村里的老人,族长或者长辈,就开始给村里在国外的华侨华人写信。告诉他们,中国变了,要对外开放了,不搞以前的那套,现在要搞现代化建设,搞经济发展,希望他们能回来看一看,走一走。”郑海良从宏大叙事开始向见微知著发展。
“写信就能让外面的人回来啦?为什么不是你去写?”陈宝莉有些不解。
“是啊,没有电话,靠的就是写信。一般来说,信里就几个意思:一是告诉华侨华人,我们搞对外开放,发展经济了;二是告诉他们,他们祖辈留下来的土地、房屋和祖坟都保留了,没有他们的许可,谁也不能动;三是他们在宗祠里的族谱都给留着,名分一定有他们。”郑海良开始详细描述这一生动的过程。
“至于为什么是老人家写信。这太简单了,当年走出去的华侨,现在都是老人了,他们在故乡能够说上话的,也就是当年和他们一样年纪的人,都是隔壁邻居或者亲戚血亲。这打个比方,就和我们刚刚说的泰克财团一样,假设我直接去找泰克的老总,我们互不认识,人家老总凭什么相信我?但是陈总你去找他,那就不一样了,因为你们以前就认识了,你的话他能相信。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郑海良觉得自己说的太多太细,不知道对面的陈宝莉是否能够明白。
“你这么说,我就知道啦。毕竟刚开始,能够找熟人最好,这样就省去了互相接触和了解的过程和成本。”陈宝莉的理解能力相当不错。
“对,华侨和我们,都是同文同种,又有亲戚关系,由他们带动招商引资,是最简便也是最快捷的办法。”郑海良做了总结。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开始以为,你们就是到香港做做广告,办展览会就能找到投资者。看来,都是我误会啦。”陈宝莉之前所接触的,都是以展览会的方式做招商引资。
“那是后面的事了,事情做到一定程度,靠原来的办法肯定是不行的。前几年,我们是靠村里老一辈的信用做招商;现在,我们是以整个县市或者地区的优势来做招商。现在的改革开放,已经走向另一个发展的阶段了,你们的认识也应该要跟上。”郑海良的水平和眼界绝非一般干部能达至。
陈宝莉已经听得完全入迷,她在想,如果郑海良不是出生在国内而是在香港,估计现在也应该是政府高官或企业总裁之类的人物。他在县里,真的有些龙游浅水的味道。
“郑主任,今天听君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啦。”陈宝莉对郑海良的叙述十分满意,自己算是受益良多。
“耽误了陈总的宝贵时间,不好意思啊。”其实,郑海良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浪费太多时间。
“不好意思的是我啦。郑主任。你说的事情,我回去立即去办,有消息的话,我会立即通知你。”陈宝莉没有忘记郑海良托付的事情。
“陈总,大概什么时候有回复?”郑海良觉得这事情要尽快落实。
“我估计也要两三天,你知道啦,总裁们都很忙,不一定天天都在办公室里等电话。”陈宝莉觉得预估的时间要宽松一些。
“好,那我等你消息。对了,今天是我请客,你不用等了,先走吧。”郑海良说道。
“好。郑主任,那下次还是在这里喝咖啡,我做东。”陈宝莉也很干脆。经过这次交谈,她和郑海良之间已经不是纯粹的业务关系,而是进步到有私人交流,这才是真正的关系。
两人互相道别,陈宝莉先走一步。留下来的郑海良,则把最后的半杯咖啡,悠哉游哉地慢慢品尝完毕。
大楼外,午间的阴天多了几分热度,趁着阴云的走神,一缕阳光直照到咖啡厅的玻璃窗上,折射出绚彩灿烂的七色,给这沉闷的冬天带来一丝生动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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