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昨天下午东边那个黄老板送来的,说是放不出录像。搞好了,要不,你通知他一下。他说了,他从客户那里收五百的费用,我们拿三百。”老黑说着,比划出三个手指头。
“就这点事?”阿丰觉得奇怪,这点小事根本不用他出马,人家到时间就会来取货。
“你告诉他,电路板没事,就是电源开关失灵而已。他不用收别人五百,我们就收个五十的工本钱就行。你告诉他吧,没必要蒙人。”老黑憨厚得很,不赚黑心钱。
“嗯,那行。还有其他事?”阿丰和老黑一样,不赚黑心钱,所以两人才能走到一起。
“上次我和你说的,我想要一台示波器,不知道你怎么打算?”老黑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准备让阿丰给自己添置一台示波器。
“你不是说这台还可以用吗?”阿丰不理解,为啥有一个了还要再买一个。
“这个,修修板子可以用。我要的那种,得去国外找。”老黑给阿丰递了一张纸,上面尽是一些参数。这些日子,阿丰跟着老黑学学,倒也知道一些技术上的事情,但总归觉得这些东西没有大用。
“我说老黑哥,你要这台机器干什么?明明这台你说可以用,你还要多一台,你打算修飞机大炮?”阿丰有些不爽,觉得老黑的想法有些多余。
“你知道我以前干啥?”老黑扶正一下眼镜,问道。
“知道,全村的希望,国营无线电厂的技术员。领导不喜欢你,让你停薪留职。你个老家伙气不过就一走了之,流落到鹏城当乞丐呗。”阿丰对于老黑的过往,那是了如指掌,两人关门下班后在一起喝酒吃夜宵,都不知道多少回了。
“我没把话说完。”老黑狡黠地笑了笑。
“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贼?想打劫我?”阿丰皱起眉头。
“你个土老板,你真的看不出我是什么人?”老黑有点得意洋洋,他又卖了一个关子。
“扑娘母,老头子,你有屁快放。”阿丰和老黑,真不像老板和打工的关系。
“我之前在的那个厂,是搞军工的,给部队做无线电报话机。你猜,我当时是干啥?”老黑这回笑得有点放肆。
“不知道。”阿丰最不喜欢听见一切和公家人有关的东西。
“我就是设计这个的。”老黑说着,指了指桌面上一块电路板。
“设计?你不是说你就是修水电,修着修着,就被拉去车间做焊工吗?”阿丰觉得这老黑越来越离谱。
“那是喝酒喝多了吹牛。真的,老板,我是搞这个设计的。”老黑还是指了指那块板。
“老黑,你出来,到外面给我说清楚。”阿丰想着,既然有点时间,不如听听这个老头子葫芦里装了什么神经药。
两人坐到外面的茶几旁,阿丰开始泡茶,老黑开始讲故事。
“老板,我和你说,我们现在换的这些电路板,其实,不值钱。我的意思是,成本很低,钱都被那些批发商和中间商给赚走了。就像黄老板那台录像机,那块板,批发给他的七八十,实际成本估计十块都不到。这场子里,一天要换几百上千的板子,那是多少钱啊,浪费啊。”老黑开始给阿丰算账。
“别绕弯,说重点。”阿丰有些开悟,他想知道老黑的具体想法是什么。
“我啊,最近就在琢磨,能不能根据这个的说明书,自己做板子。我看了一下实物和说明,这难度不大,起码没有比我原来厂里的那些大家伙难到那里去。”老黑原来是想搞个电路板加工厂。
“老黑,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啊。你这不是想法,是吹牛吹到伯公那里了。”阿丰觉得,这肯定是老头的异想天开。
“老板,你真的不信?”老黑有点急,他觉得阿丰不相信他。
“不信,我有脑子。”阿丰没有好气,他给老黑冲了杯茶,然后自己灌了一杯。
“小家子气,没出息。”老黑的话很放肆。
“你出息?你出息需要到我这里?这些东西都是进口的,日本、马来西亚、泰国,个个都比我们强,你告诉我,你会做这个,你怎么不去日本,去松下、去东芝,看看有人理你不。你啊,要是想走人,我也不留你,你本事那么大,我这个小地方,对不起你啊。”阿丰很生气,他觉得老黑不像话,什么出息不出息,他们就是做生意的商人,谁还有资本去弄这些东西。在阿丰眼里,这种东西,那也是要大工厂、流水线上,哗哗地生产,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们这些小商人来干这事?不靠谱!
“哼,你不信算了。”老黑“嗖”的一下站起来,他准备回到里面去。
“老黑,你是不是嫌我给的工资低了?”阿丰突然抛出一个尴尬的问题,这些日子,不少老板给老黑开出的条件,那可是相当优厚的。
“妈的,说你小家子气,你还真是小家子气。我告诉你,我留在你这里,是看中你的本事,你的为人。想不到,你原来是这么的小气,小心眼!我,我走眼了我!”老黑真的发火了,他用手大力地拍打店面的玻璃柜。玻璃被击打的响声和老黑的喊声,引来了周围人的围观,他们想不明白,这对最佳拍档今天是怎么一回事。
阿丰被老黑的行为给彻底震撼了,他想不到这个半老头子,居然会为了这件事不惜和自己翻脸。难道?难道老黑他说的,都是真的?阿丰仔细琢磨一下,他眼里的老黑,为人是相当朴实忠厚的,能力和技术水平也是有目共睹;应该说,老黑没必要在这些方面去蒙骗他,若是老黑想要偷蒙拐骗,也不用到现在才原形毕露啊。这么一想,老黑说的话,估计还真是有几分可信。
思维缓过来的阿丰,立即起身拉住老黑,让他坐下。
“你吵什么吵,这里这么多人就不怕别人笑话?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没点脸皮,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阿丰表面上还是老板的做派。
老黑不出声,只顾着灌了一杯茶,然后又动手给自己冲了一杯。
“你要的东西,我去找人问问。但我可不敢保证可以给你弄回来。”阿丰调低了姿态,语气放缓了许多。
“这没事哩,在国外这都是正常商品,不用太好的。嗯,日本的,二手也行;台湾的,就算了吧。当年啊,我们厂里搞了一批台湾的,还不如日本的二手货好使。”一听说阿丰答应自己去搞示波器,老黑又恢复了常态。
“行了,这件事就先这么定。我过去给黄老板送录像机,顺便去那边的档口问问有没有这方面的货源。你,留着,看铺。”阿丰说着,立即起身拿着录像机就往电子城的大门口走去。
“哎,记得买些卤肉回来,我带了一瓶老白干,中午喝。”老黑依然我行我素。
阿丰没有说话,他对老黑瞪了一眼,然后,瞬间又给他一个微笑。这半老头子,有时候又可爱得像个三岁小孩。
室外,凉风伴随着温和的阳光,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心旷神怡,这气候,诠释了什么是完美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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