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已至,临近岁末。天气犹如女人的脾性,开始阴晴不定。时而潮湿,时而干燥,反反复复,多少让人心烦意乱。
村里的人气明显多了起来,在外漂泊的村里人都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家过年。人们一如往常,开车坐车,大包小包的往家里赶回来。
祠堂前的大操场也热闹起来了,这里成了孩子们玩耍、老人们聊天的胜地,终日从早到晚,都不会有歇息的时候。
“咳、咳”,随着几声咳嗽,年近八十的老族长就略带蹒跚地来到了祠堂。到祠堂里上香,喝茶,这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
“老叔,你还是那么早就到祠堂。”郑汉民见老族长进了祠堂的大门,便立马迎上去。他昨晚从镇里回到村里,今天打算在村里休息一天,到处走走看看。
老族长没有回应郑汉民,他示意郑汉民不用过来搀扶,而要他上到厢房里泡茶。郑汉民不敢不从,立即转过身走进厢房内开始泡茶。老族长则先到大厅内给祖宗们上香,他双手过头举着三柱香,虔诚地对着祖宗们的牌位进行三叩首,然后把香火插在香炉里,对着牌位再双手合十进行躬身三拜。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给先祖上完香的老族长独自走到厢房里,只见郑汉民正忙着烧水泡茶,便先开口问道。
“老叔,我昨晚就回来了。镇里年前组织安全生产检查,昨天刚搞完,我觉得没什么事,就回来一趟。”郑汉民答道。
“你两个孩子呢?”老族长又问道。
“再他们外嫲家里,放假了就过去了。”郑汉民又答道。
“汉民啊,你还是没有一个家呐。找个姿娘娶回家吧,我看啊,你这样不是办法。”老族长自然是关心郑汉民的大事,他晓得郑汉民是个有情有义的大男人,但他始终没一个老婆,将来没人照顾,就不是一个事。
“哎,将来再说。两个孩子都大了,工作了;我就考虑这个事。”郑汉民只有敷衍。
“哼,我看你是放不下阿丽。”老族长翘起了二郎腿,拿起一杯茶吃去。阿丽,是郑汉民亡妻的名字。
当年,郑汉民参加自卫反击战,阿丽则在家带着孩子们。原本想着郑汉民转业后一家人能过上好日子,结果郑汉民回老家没多久,阿丽就得上了重病,不久便离世。从此,阿丽就成了郑汉民心里隐藏得最深也是最柔软的那部分。他觉得这辈子唯一愧疚的,就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也是这辈子唯一的妻子。
“你有没有找一找如松,叫他一起来这里?”老族长见郑汉民不出声,就转移了话题。
“我给他电话了,他应该快到了。”出门前,郑汉民就给郑如松打了电话,要他过来祠堂,大家聚一聚,聊一聊。
“你这一年不在,村里都乱七八糟了。天天有人闹事,我真是眼见心烦。”老族长开始发飙,这一年,他过得也不怎么好。
郑汉民不说话,关于村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早就有所耳闻。新书记是外来的,秉着崽买爷田心不痛的本性,变着法子要把村里的自留地卖给外面的关系户。为了拼政绩,新书记还三番五次到镇里找过郑汉民和其他镇领导,说是要镇里扶持一下村里,给弄点政策招商,还到处说郑汉民任职书记时做得太多,他工作很难展开等等,也搞得郑汉民心乱如麻。
“老叔,汉民,你们都这么早。”正当场面有些尴尬地时候,郑如松却上门了。
“如松,我和老叔都在等你呢。”郑汉民一见郑如松,便知道气氛可以缓一缓。
“老叔,这几天家里可是忙啊。”郑如松笑着说道。
“忙什么,都是办过年的事情,我也不用操心。我要操心的,是这里。”老族长说罢,用手指头指着祠堂绕一圈。
大家心里都清楚,老族长说的意味着什么。
“你们俩说一说吧,明年我能怎么办了。今年每隔三五日,就有人到祠堂,到我家去诉苦。什么卖田了,卖地了,赔钱了,都去找我讲道理。我本来想着,有你们这些后生人看着村里,我能安乐一些,结果呢?”老族长又开始一顿输出,气氛又开始浓重起来。
“老叔,你想开一些。这种事情不单是我们村里有,其他也是一样。尤其是比较有钱的,都是一样的情况。”郑汉民试图宽慰族长。他知道,其实这都是上面有意为之的,为的就是怕这些富起来的村庄,又变成了宗族势力反扑的温床。
“问题是现在这位做得太过分了,今年年尾村里会计一算,结余没剩多少了。资金都被调去上面搞什么道路维修。还说,这是镇里要求的,汉民,你说说有这回事?”郑如松也没有好气,他愈发觉得这个村主任不好担当。
“听说上次村里有外人来搞事,被张姑子家的儿子给打走了?”郑汉民故意不接这茬,倒是提起阿勇回家的事。
“嗯,人家阿勇现在是部队的干部。县里人武部还专门找人来调查,把书记吓得两三天不露面;幸亏那孩子没事,真出事,很多人就要惨了。”郑如松内心其实蛮得意的,毕竟阿勇这一招,挫败了书记的气焰。
“你们是后生不知道。阿勇的妈张姑子,她有个亲大哥在部队当大官的多少年了。”老族长一开口就是惊天霹雳。
“还有这种事?”郑汉民和郑如松相互对望,深感疑惑。
“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我还在公社的时候,阿勇家和我熟悉。后来张姑子嫁过来,一直和家婆不和,总是吵吵闹闹的,阿勇家的长辈总是让我去调和。后来,我从那女人嘴里才知道,她有个去当兵的亲大哥,做了大干部;但是,她这个大哥和她家里人的关系都不好,所以后面基本就没来往了,除了她这个当妹妹的,关系还不错。”老族长慢悠悠地讲起阿勇家的往事,一番别有的滋味涌上心头。
“居然还有这故事,怎么我们以前没听说?”郑汉民觉得迷糊,他当书记那么久,各家各户的情况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怎么就没听有人提到张姑子的事情?
“那女人什么名声,有谁愿意打听。我家阿茹这么菩萨心肠的人,她都不愿来往,想想阿勇爸的死,肯定和这女人脱不了干系。”郑如松对张姑子是一脸的嫌弃。
“都过去了就不要说了,这村里那家没有一点闲言碎语。家风都是那么好,我这个族长也就没事干了。你们后生人,也要注意一下这家人,这个阿勇,我看将来会出息,这个家会慢慢好起来。”老族长眼光长远,他觉得阿勇是可造之才,否则也不会被留在部队发展。
“阿勇家的,其实日子应该过得不错,张姑子给人做裁缝,在自己家里承包了不少服装加工,钱,应该赚了不少。好像我还在村里的时候,她家就翻新了外墙和门窗,是不是,如松?”郑汉民对于张姑子的印象倒是好的,他觉得张姑子是个好把手,能撑起了一个家。
“人家可厉害了,不说村里的人,就是外面的不少人也找她做衣服。就像你说的,她自己还搞服装加工,家里好几台缝纫机,招了几个女的,哗哗地开工。一年确实赚不少钱。”郑如松虽然不待见张姑子,但对其赚钱能力相当佩服。
“好了,你们不说她了。说说吧,明年怎么办。总不能像今年一样如此无章法吧。”老族长满脸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