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后,省城迎来了本年度最激烈的一次冷空气南下。这波冷空气不仅来势凶猛,并且夹杂着大量的雨水,一时间,将原本处于干燥箱内的省城直接送到了冻库里。省城市民叫苦不迭,纷纷盼着那暖和干燥的日子再次回归。
上午,沉睡在家中的阿文接到了公司总部的电话,要他立即回总部报道。
阿文有些沉闷不乐,实际上他今天凌晨才回到家中休息。昨晚,他陪荔城区规划局的冯局长喝了一晚上的茅台,一脑袋沉沉,回到家中便立即倒睡不起。
话说冯局长办事还是利索,在他的照顾下,阿文公司的增容设计方案居然以光速般的速度通过了荔城区和市局的审核。念着冯局长办事有功,阿文在昨晚代表公司好好宴请了冯局长一番,茅台一箱,山珍海味一袋,还有心照不宣的红包一个,这都是冯局长此番赴宴的收获。自然,冯局长也是顺水推舟,一一笑纳。
但无论怎么个郁闷与不快,阿文在接完总部的电话后,还是立即起床、洗澡、穿戴,然后就开着车回到天海区的公司新总部。
公司总部原来在南番区,但现在公司的生意规模越来越庞大,自然原有的总部就不够满足现在与未来的办公需求。好在何老板还留有一手,当年公司在省城东部的天海区承建了数个大型市政工程,但天海区政府没钱支付工程款,就许诺何老板任由他挑一块好地,政府直接协议转让给他。
何老板慧眼,挑了一块风水宝地。这块地位于城际快速路与内环路的交接处,地理位置优越,市政府的若干条地铁线路建设计划也将在这里交汇,并设立数个站点。何老板顺利拿下这块宝地后,立即给天海区政府承诺将在此地建一栋地标级的甲级写字楼;公司一边找国内的银行和香港的开发商融资,一边争分夺秒的快抢工期,终于在三年内将这栋三十八层高的大楼建成落地。这栋大楼有两个开发商,一个是何老板,一个是他的香港搭档郭老板。双方给大楼起名为:嘉德南方国际中心。
很快,嘉德南方国际中心成为天海区内风头一时无两的建筑标志;也成了何老板和公司总部新的办公大楼。
公司新总部离阿文现在的家里很远,光开车就要一个小时出头。当阿文到达总部报道时,时间已经指向中午十一时。
按总部的指示,阿文直接到嘉德中心五层的超大会议厅报道,这里一般是公司举行宴会或大型会议等重大活动的御用场地。
阿文有些不解,如果公司有什么重大活动一般都会提前一个星期或三五天下发通知,怎么这次是到了抱佛脚的时候才临时通知自己?带着这个疑问,阿文还是径直来到了五层的超大会议厅。
“周总,你怎么也在这里?”一进会议厅大门,阿文就一眼见到自己的老搭档周志伟站在离大门门口不远的地方。
“啊,郑总啊,好久不见。”周志伟也在同一刻见到老熟人,他立即伸手相握。
老熟人见面,分外激动,两人开始火热地聊起来。
周志伟是阿文第一次下放到项目工地认识的同事,他年纪和阿文相仿,是省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大学毕业后也没服从学校的分配,自己跑到何老板的手下打工。和阿文不一样,周志伟学的专业是工程管理,专业方向是工程财务;所以当阿文日后调到其他项目部当主管的时候,周志伟却被召回总部当上了成本部的副老总。
两人从此便很少相见,即便阿文有时回总部开会或汇报工作也难得相遇。但这次,两人居然能够在大会议厅相遇,确实惊喜。
“周总啊,胖了。”阿文摸着周志伟肚腩的一圈肉,打趣道。
“唔好叫得甘正式啦,文仔。我地甘后生。”周志伟知道阿文懂得省城白话,便转说白话,显得两人交情不浅。
“后生咩啊,我地就黎三十啦。你看下我噶眼角呢度,有晒皱纹啦。”阿文说着,就把头凑近周志伟那边。
“有皱纹啦,仲唔紧张娶番个老婆,再老滴就要自己去住老人院啦。”周志伟笑着轻轻一拳打过去阿文的胸口。
“系喔,你结婚都成年几了,点啊,日日饮靓汤,所以肥到发晒福啊。”阿文回过来取笑周志伟。
“叼,讲得好地地,你攞个老婆出来吓我做咩。”周志伟依然没有正形。
“喂,你地仲无生番个仔或女,我已经包好红包做硬契爷哦。你同琪姐要加油至得啦。”周志伟的老婆也是公司的同事,叫阿琪;阿文都称她为“琪姐”。
“知啦,契弟。不如红包先椑我保管啦,到时候我帮你椑就得啦,大家甘熟。”周志伟一笑到底。
“顶你个肺啊,细路仔都未见,就要攞住红包先?”阿文一样笑到没样。
两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大没小,没型没样。
“喂,话系话,你知唔知今日叫我黎呢度做咩?”阿文突然想到正事,他见许多人都在会议厅忙碌着布置,像是搞什么活动一样。
“啊,你唔知咩?今年年会,公司安排你做司仪主持啊。佢地无通知你?”周志伟的眼神充满疑惑,阿文被选为今年公司年会的主持人是一个轰动全公司的大新闻,但阿文自己居然一无所知。
“咩话?我做主持,边个甘大整蛊?”阿文想到了所有的可能性,就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戏。公司也忒会玩了吧。
周志伟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不知情。阿文有些恼火,他别说懂不懂当司仪主持,就算是懂,他也不愿意做这种无聊无趣而且还要抛头露面的工作。在他看来,公司总部的行政或后勤部门大把合适的人选,他们一个个除了正事不干,其他事都干;嘴巴天天像是抹了蜜糖,说话都是连吹带捧,一个比一个口甜舌滑。
怎么,当碰到硬茬的时候,就想起我这个在外面风吹雨打的可怜人?阿文越想越觉得很是可恶,他抓起手机就给总经办的秘书打电话,质问为啥要他来做年会的司仪主持,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没提前通知,为什么不请一个专业人士来承担。
总经办的秘书说话倒是客气,她先是给阿文道歉,说是通知有些晚了;其次,她明确说了,这是董事会的决定,至于实情,她既不清楚也不便多问。秘书还告诉阿文,关于这件事如果有什么疑问,应该去问何文辉何董,因为事情是他交代下来的。
阿文被噎得无语,又是何文辉这个老家伙,整天给他出高难度的任务。就在上回,何文辉还告诉阿文,要他好好学习如何打高尔夫球,因为老板们和部分领导/干部都喜欢这项贵族活动,于是阿文便兴冲冲地托人从香港买了一整套高尔夫球杆,苦加练习;结果到头来,何文辉居然带他去参加网球比赛,说是老板和客户现在喜欢这个活动,要他学会打网球。阿文被挨了一顿闷棍,多少有些心灰意懒;没想到,这次又是何文辉给他挖坑。
阿文自然不敢去找何文辉对质,也没那个必要;否则小题大做,只会留下把柄给别人。何文辉啊、何文辉,你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东东,阿文心里越想越糊涂。
当阿文还想找周志伟多聊几句的时候,周志伟却抢先和他说拜拜,他要回部门去见客人了。周志伟小声告诉阿文,这次阿文被推出来当主持,是上面对阿文一次重大的考验,因为公司历史上,上一个从公司内部选出来的年会司仪主持人就是何文辉,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只有公司的老员工和高层才知道这个典故。
阿文听了,目瞪口呆,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江湖故事。阿文这才明白,原来何文辉是煞费苦心地想力捧自己啊。
这才是真的恩人啊,阿文同学。
送走了周志伟,阿文决定踊跃一试。
他找到了负责年会的现场组织人,从他那里拿到了年会的整个流程以及自己所需的出场时机、节目排表、司仪对白等那堆资料,自己开始熟悉和学习。
“郑总,你先别着急,等一会和你搭档的女主持到了,你们俩才开始配合练习。”负责年会的负责人提醒阿文,他是有一个女搭档的。
“女的,我们公司的吗?那个部门的?”阿文的口气带着轻蔑,他最看不起就是行政和后勤的那帮女人,用白话形容就是“八婆”。
“不是,是外面请来的。听说是省艺术大学的老师。”负责人也不知道女主持的具体来历,只是听说而已。
得到这个回答,阿文算是放下了焦虑,毕竟有专业人士带着自己,至少会少出很多的洋相,不给人留下太多的笑话。
“哎,郑总,那个老师到了,在那里,你和我一起去和她对接。”负责人发现女主持到了现场,于是便叫上阿文,带他认识这个年会搭档。
阿文放下正在看的那堆资料,跟着负责人一起走向会议厅大门。还没走到大门口,阿文便看见一个身穿一袭黑色西式长裙,身材高挑、五官精致、皮肤白皙、长发披肩的女孩迎面向他走来;女孩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鹅蛋似的脸还带着两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如同春天里灿烂的花朵一样美丽而迷人。女孩的步伐是如此的轻盈曼妙,走起来就像一个在林间荡漾的精灵一样飘逸而轻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