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后,加州洛杉矶。天公不作美,阴云总是笼罩在大洛杉矶地区的上空,雨水还时不时地零零碎碎往下落。
今天,周末上午,顾不上阴冷的天气,陈昭梁一身轻松地开着车回到了校园。对于加州这种地中海气候,陈昭梁倒是颇为适应。这里,夏天不算湿热,冬天并不寒冷;比起老家或者北京的极端气候,可谓是舒适宜人。
最近的陈昭梁可以说是春风得意,先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天赋终于在大学里站稳了脚跟,自己也开始有闲时来逐步探索未来的研究方向。其次,春节期间,自己的父母亲和岳父母都来到加州全家团聚,这是自己和吴逸菲人生最为美妙的时刻之一。
两家五人,三代同堂,共叙旧情。父辈们共享天伦之乐,夫妻间感恩团聚之喜,小辈们体会祖辈之恩。
现在的事业和家庭都颇为美满,陈昭梁对于现状感到满意,虽然,离自己想要的完美,还有漫长的距离。
从自己的家到学校,开车只需要一刻钟。车子进了校园后,陈昭梁便来到了学院教师办公楼的停车场内;他自己在车上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闭气生息,调整好情绪后才上楼。
今天回到校园,其实是一个意外。
一大早,学院的大教授,沃伦先生就吩咐助手给陈昭梁家里打了电话,客气地要求陈昭梁上午到沃伦教授的办公室走一趟。助手在电话里并没有告诉陈昭梁教授要他前来的目的,她只是告诉陈昭梁——“沃伦教授认为,今天的会面对你而言将是一个惊喜和愉快的经历”。
陈昭梁不但没有拒绝,内心甚至一顿狂喜。毕竟,能让沃伦教授高看一眼,自己未来的学术之路会顺利许多。陈昭梁放下电话,和吴逸菲打了个招呼,便开始上楼整理着装,然后下楼出门开车。
沃伦教授不是普通人。他曾是顶尖藤校的著名教授,是克拉克奖的获得者,也在联邦政府机构担任过首席研究,更是大学董事会费尽心思挖过来的学术明星。
和许多人所理解的大相径庭,美国大学的学科建设,往往都是靠著名教授或学术明星的个人能力和资历来推动发展的。假设某个研究某项学科或课题的著名教授,从一间大学跳槽到另一间大学,那么接纳这名教授的大学,就会在一夜间成为了行业内或学术圈内公认的领先院校。
大学的建设水平如何,靠的是教授和专家,而不是部委的认证;这让在美国浸淫多年的陈昭梁深有感触。而让他更加深有感触的是,所谓的高水平学术研究,或者说,探索学科前沿未知的知识理论,更像是一场师徒之间的传帮带,而不是依赖系统的教育训练。用自己的博士导师的话说,那就是学术研究其实是一种未曾被验证过的、独特的、直觉的思维经历,而不是一场简单的考试或者一篇深奥的论文。
陈昭梁对此也曾打趣地自嘲道,学术研究,就是一场用直觉和嗅觉来演绎的幻术。
考试做题,那是训练。直觉思考,那是教育。训练和教育,本就是地一个,天一个。只不过,在国内很多人把这两者给混淆了;混淆了概念,才有了浑水摸鱼的机会。
当电梯上到三楼,陈昭梁从电梯里走出,穿过一条昏暗而逼仄的廊道,便来到了沃伦教授办公室的门口。沃伦教授的办公室,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间小型图书馆,里面大大小小的各类书籍,据说加起来有将近两千册。沃伦教授当时来到洛杉矶,光书籍的搬运费,就花了三四千美元——自然,这笔钱是大学支付的,校董们为了请到这位明星教授,真是殚精竭虑。
教授的办公室门口,坐着他的助理。陈昭梁和助理女士打了招呼后,由助理进到办公室里和教授确认后,陈昭梁才被允许进入。
迈着谨慎的步伐,陈昭梁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一抬头,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背影,属于一个中年人;这个中年人是一个中国人;他的头发已经灰白,身上穿着的深灰色夹克和黑色西裤也起了毛线;他的举动还是那么的豪迈爽朗,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高昂雄浑;背影的一切,都唤醒了陈昭梁封尘已久的记忆。
“刘老师!”陈昭梁激动地喊了出来。
随着这一声叫喊,背影缓缓地转了过来。刘老师,这个陈昭梁人生中的第一位导师,此时,此地,正对着自己曾经的学生陈昭梁,露出了欣慰而温暖的笑容。
“昭梁,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哦。”刘老师的语气变得温和而厚重。
原来,沃伦教授之所以把陈昭梁给召唤过来,便是因为刘老师的到访。刘老师在美国当访问学者期间,曾经与沃伦教授共事过一段时间,两人志趣相投,算是异国故交。这次刘老师到访洛杉矶,自然前来拜访故友;当他得知陈昭梁也在本校任教,并和沃伦教授在同一个学院任职时,便托沃伦教授相邀陈昭梁前来叙旧。
这,自然是一个惊喜而愉快的经历。
和沃伦教授打了招呼后,陈昭梁找了一个凳子便坐了下来。三人一同聊起旧事,当刘老师得知陈昭梁已经在美国娶妻生子、落地生根之后,便表示自己要择日,前去探望陈昭梁一家。而陈昭梁也在交谈中得知,刘老师依然是孑然一身,他在美国完成访问学者的工作后,便回到国内一家顶尖大学的研究所内当起了高级研究员;此次前来美国,是被美国的同行邀请,前来一同探讨本国加入世贸后,宏观经济的各种可能性和预期展望。
沃伦教授也是本次探讨的主持者之一,他对中国并不了解,但宏观经济却是他的强项研究之一。用他自己的话说,中国的宏观经济,是一个典型的市场经济成长模范案例;他对此感到有趣,这个有趣,就是观察和思考中国的经济,或许会是下一个学术圈的主流话题。
“陈,刚刚刘教授和我说到,你在福利经济学和制度分配方面已经有所建树;有没有考虑过,把你的研究和中国的现象联系在一起。”沃伦教授居然说起了中文,虽然谈不上非常流利,但也算流畅无阻。
陈昭梁感到吃惊,之前都不知道沃伦教授居然懂得说中文。他更不知道的是,沃伦教授的第二任太太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一个早些年来美国求学的北大女学生,现在是沃伦教授的太太;沃伦太太也在这个大学任教,只不过教的是较为冷门的中文和中国古代文学。
“沃伦教授,我现在也参与了一些关于国经济课题的研究,只不过没在这个方向上投入太多。我的主要精力还是在原来的课题上。”陈昭梁没有用中文回答,还是用的是英语。
“昭梁,你可以说中文,沃伦教授是我们中国的女婿,哈哈。”刘老师在一旁打趣道。
陈昭梁腼腆地点了点头。
在沃伦教授面前,陈昭梁是不敢造次和有所不敬。沃伦教授现在是学院的头号明星,掌握着大部分的科研资源,自己的课题是要获得沃伦教授的认可,才能够取得足够的科研资源。在国内,资源都在干部手里;在这里,资源都在教授手里。唯一不变的是,无论在那里,人情世故都是一门必修课。这是人性的一部分,谁都无法逾越。
“陈,刘教授这次来我们学校,是作为下周的宏观经济研究论坛的嘉宾,他将在会上发表关于中国宏观经济和未来展望的演讲。我希望你能够参加。”沃伦教授再次给陈昭梁抛出了橄榄枝。
“昭梁啊,沃伦教授的意思是,他接下来准备研究的方向和中国有关,他想组建一个团队,需要一个副手担当管理者。他觉得,偌大个学校,这方面只有你最为合适。”刘老师把沃伦教授的意思具体传达给陈昭梁。
“刘,你太客气了。陈也是你的学生,你的推荐也很重要。”沃伦教授的中文听起来带着磁性,虽然口音上还有些别扭。
“沃伦教授,刘老师,这个团队,具体的研究方向是什么?计划研究关于中国经济的哪一方面?”陈昭梁临场决断,他认为加入这个团队,对自己有百利无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