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都齐了,户口本我用完了就托你庆明哥带回给你。”阿文把资料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确定问题不大以后就给阿礼确认。
“不急,不急。老政府最近也用不上这个,二哥、二嫂,你们慢慢办好你们的事情就行了,我们过年就等着你们这顿喜酒了哈。”阿礼早就站在自己的哥哥嫂子这一边,这些年自己在父亲的身边,对于父亲的各种不讲理早已厌恶已久。
“我不担心其他,就担心阿妈和阿嫲两个,天天在家和老政府在一起,要受他的气。”阿文说完,把头扭向车窗外,长叹了一口气。
“这你就错了,老政府对阿嫲和阿妈倒是挺好。对阿姐的两个小家伙也很好。就是对我们姐弟三个不好,嘿嘿。”阿礼只能笑着安慰哥哥。
“阿文,要不然等房子装修好了,让奶奶和婆婆两人过来住一阵子,让她们放松放松。”魏芸一听两兄弟这么一说,又无缘无故的担心起来。
“你没听阿礼说嘛,老政府就是冲我们姐弟三个发火。我姐从医院出来到公司上班,他不喜欢;我娶你做老婆,他不喜欢;阿礼学做厨师开饭店,他不喜欢。我们干什么他都不喜欢,他喜欢的,就是我姐在医院里和我姐夫当模范夫妻,一家人吃公家饭吃到退休;我呢,回家娶个他满意的本地儿媳妇,最好生上十个八个;阿礼呢,去学校读完书然后找关系到公家吃饭吃到退休,然后再找个能生养的媳妇生十个八个。这样他就满意了,他就光宗耀祖了,他就脸面俱全了。”阿文把一肚子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
他原本还想给自己的老政府留点面子,但经历了这几天的种种,他知道,郑如松是绝对不会对他妥协的,而他呢,也绝不会对父亲低头。
既然父子情缘到头了,那就让它到头吧。
“哥,没那么严重吧。他就是老了,顽固而已。”阿礼给魏芸眨巴眨巴了眼睛,示意要嫂子出面安抚一下自己的二哥。
“就是啊,阿文,事情没你想得那么严重。”魏芸用手推了推阿文的肩膀。
“你是不是和那个女孩子交往,就是妗子家亲戚那个,教书的女孩。”阿文把火力转向阿礼的情感世界。
“嗯,嘿,还早呢。”阿礼脸上泛起了红晕,不好意思看着哥哥和嫂子。
“你说实话,你自己喜欢人家吗?还是老政府和阿妈推着你喜欢?”阿文倒是不依不饶,他一定要让阿礼明白,感情是争取的,不是靠爹妈施舍。
“哥,你这话就不公正了。刚开始,我也是不喜欢这种做法的。但是呢,这女孩一接触下来,也挺合我眼缘和脾性。她嘛,人斯斯文文,白白净净,有文化也有教养,虽然家庭一般,但是我觉得,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她就很理想了。”阿礼的眼神里满是柔和与满足。
“阿礼,你这次怎么不带人家一起来见我们呢。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嘛。”魏芸开启了八卦的天性。
“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也和阿妈说了。但阿妈说,我和她那都是没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还是先等等。”长幼有序,阿礼的大事必然要放在阿文之后;这些道理阿礼是明白的。
“阿礼,其实你和她只要真心在一起,那就可以了。以后都是自己的幸福小日子,别人怎么说你都不要太在意。你和她,才是世界的全部。我的意思,你懂?”魏芸倒是鼓励阿礼再进一步,要抓住属于自己的爱情和幸福。
“就和你和我哥一样?”阿礼捂嘴憋笑,阿文倒是狠狠地用眼睛刮了他一脸。
“哎,我那是眼瞎了。我以为你哥是白马王子,哪知道,现在才看清楚他是一个白眼骗子。哈哈。”魏芸管不住仪态,已经捧腹大笑。
“不过嘛,你哥真是对我好,对人都好。他虽然心里有火,但还是很在乎阿爸的,是不是,郑学文先生?”魏芸又推了阿文一把。
“我知道啊,我哥嘛,就是有些话说不出来。用你那边的话说,就是难为情呗。”阿礼附和着魏芸。阿礼知道,哥哥阿文每次回家,都会给父亲买最好的进口降压药和降糖药;但他却从来不开口说一句软话给父亲。或许这种执拗,就是家族的基因遗传。
“你哥就是这样子的,总喜欢自己压抑生闷气。本来可以用说话解决的问题,最后总要用情绪对抗来发泄。阿礼,你知道就好了哈,哈哈。”魏芸虽然嘴上轻飘飘,但也懂得阿文的一番苦心。男人嘛,总是在各种矛盾和斗争中选择委屈妥协,沉默成金。
阿文不做声,他的双眼就盯着车窗外的风景,虽然外面的风景只是一片乌泱泱的黑暗和稀稀落落的灯光,见不到任何的景象;但他就是不愿回头和车里的两人继续掰扯。或许,此景正映衬了他现在的心境:自己面对父亲的那种复杂的情感,正愈发的虚无和空洞。
“时间差不多了,阿礼。要不你先回家吧,我和你嫂子明天一大早还要回省城呢,都早点休息吧。”阿文眼见弟弟和魏芸正聊得火热,总归有一种心烦意乱的感觉。
“嗯,我看时间也很晚了。我应该回店里了。”阿礼很机灵,知道哥哥是故意要他走。
“要不,阿文,送送阿礼。”魏芸再三推了阿文一把,但阿文却毫无这方面的意思。
“不用了,嫂子。我是骑摩托车来的,车就停在那个路口旁。我晚上还要回店里,明天早上半夜三四点,我就要去进货和开炉了。”阿礼给魏芸双手作揖,以示谢意。
“那你一路小心啊,这冷天的,真是辛苦你了,弟弟。”魏芸的口气柔和,里面含着不舍与心酸。
“他早就习惯了,你就别乱担心了。”阿文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
阿礼收拾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对了,你学会开车没有?”见弟弟要下车离开,阿文的嘴里终究蹦出了一句关心话。
“刚刚拿到车牌,还是勇哥给帮忙照顾考试的。”阿礼已经下了车,但听见哥哥问话,那就站在车门前回话。
“等明年我手头松了,给你买个面包车或者的士头。”阿文怕弟弟听不见,特地拔高了三分声量。
“不用了,我有钱我自己买。”阿礼挥着手示意谢谢。
“不用你还钱噢,算我入股你将来的饭店,行不行?”阿文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几年前对于弟弟学厨还不甚理解的阿文,现在终于认可了弟弟的想法和成绩。
“那你这钱算是投资对了,我的饭店一定挣钱。”阿礼笑哈哈地回应阿文。
阿文默契地点点头,阿礼则把车门关上,然后给车里的哥嫂招手示意再会。魏芸则把车窗放下来,她啰里啰唆地嘱咐阿礼,一定要把那个心仪的女孩迅速拿下,一定要把照片发给她这个当嫂嫂的把把关。
“你倒是啰嗦。他和那女孩八字都没一撇呢。我阿妈都没找媒人去说这件事,你倒好,家婆和媒婆一起当起来,还当得挺开心。”车子开了一会,阿文对着坐在后排、还在回味刚刚交谈的魏芸开始数落道。
“郑学文,我高兴,你管得着?还有,姑奶奶我现在肚子饿了。”魏芸没有反驳阿文,而是直接给阿文下了指示。
“噢,肚子饿,你不是正在减肥吗?”
“减你个头啊。回你老家这个美食天堂,当然是吃完了再回去减肥啦。”
“说吧,想吃什么?炒面?牛肉粿条?还是海鲜宵夜?”
“就你说的那家炒面吧,看看有没有你吹的那么牛皮。”
“得咧,姑奶奶,我们现在起驾咯,出发!”
午夜,冷冽而孤单;北风,凶残而猛烈。那漫天的乌黑,早把车子前进的道路给湮没,只剩车前的一道光,正在乌黑中继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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