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是一个,你知不知道另一个大新闻?”吴逸菲的眼里依然闪着寒光。
“不知道,九幺幺?”陈昭梁有点发怵,他知道,吴逸菲发起火来也是一座巨大的火山。
“都不知道你们这些研究经济的整天想什么。前段时间,中国的各大银行开始了股份制改革,其中一个最重要的方向,就是要改制上市。这个上市,基本就是到美国这边。而且,中国方面也很热情地邀请这边的银行界到中国投资,尤其是投资国家银行的股权。这个新闻,在纽约、芝加哥都是热点,你们这帮研究经济的居然一无所知?现在整个美国的金融界,都在讨论中国市场的巨大潜力,连像华尔街日报这样的老牌保守派都出来赞扬中国入世。一堆经济界的专家都在预测未来十年的中国经济发展,都在讨论中国加入世贸对全球化的影响。我们集团都准备在上海设立中华区总部,还准备和其他美国财团一样收购部分国内银行的股份。而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吴逸菲边说,边用手指头敲着桌面;她觉得象牙塔里的人,都是不食人间烟火。
“这个,不是我的研究方向啊。你知道的,而且,我最近,最近忙得很,带着几个博士生在讨论新的课题,商学院那边的课也要备课。”面对咄咄逼人的妻子,陈昭梁的解释里带着一股不自信的紧张与不安。
“我没说你不忙啊。我只不过告诉你,这世界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你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吴逸菲的口气依然犀利。
“你知道吗?你老婆我,现在已经到集团当大中华区的副总裁了,不再是集团下属银行的国际业务部门老总了。你不知道,因为我没告诉你?错,是因为除了周末之外,我们连坐下来聊天的时间也没有。你每个晚上都要写东西写到半夜,还要安眠药帮助睡眠;早上上班连早餐都是带到学校;一天二十小时,你几乎就只有晚上睡觉时才回到家。囡囡现在上什么课外课,你知道吗?囡囡要穿多大的鞋子,你知道吗?囡囡前几天发烧不舒服,你说你要加班开会回不来,她在梦里叫爸爸几百次,你知道吗?陈教授,这些你都不知道吧,周围的人,周围的事,你知道哪一些?”吴逸菲的口气不再是犀利,而是抱怨和不满。
陈昭梁被说得无地自容。自从来到洛杉矶,除了开始的那段时间,他还有闲余时间花费在家庭身上;可当双方的父母亲轮流到美国来照顾孩子之后,陈昭梁就把精力和时间全部放在工作上,在家庭生活方面基本上就当上甩手掌柜。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最终还是要吴逸菲来操劳。这几年下来,既当爹又当娘的生活,让吴逸菲早已觉得厌倦和疲乏。
“本来呢,我还想着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将来和囡囡有个伴,我们老了也多一个盼望。原本还想和你说这个计划,现在想想,没必要吧。多累啊,大家都累啊。我爸妈快七十了,你爸妈也六十多了,老人们都心力交瘁了,没必要再连累他们了。以前吧,总想着自己在外面风光,父母亲会高兴开心;现在想想,那都是自己自私的幻想而已。人老了,那个不需要自己的子孙在身边陪伴;人老了,那个不需要自己的后辈在身边伺候。有时候你晚上在书房加班工作的时候,我睡不着就在想,要是我们两个人,当年回国工作,是不是会更舒服自在一些,会不会让大家更加开心幸福一些。”吴逸菲说完,情绪完全崩溃,她埋头痛哭。
哭声中的悲痛欲绝直刺陈昭梁的内心。陈昭梁的眼眶隐约湿润了,他拿下已经被潮气遮盖的眼镜,用手轻轻地揉抹自己的眼睛。在客厅玩耍的囡囡,听到吴逸菲的哭声,也立即跑到她身边,轻轻地安慰着自己的母亲。吴逸菲张开双臂,然后将女儿紧紧抱住;这一抱,两人更是泣不成声。
片刻过后,哭声渐渐消退。眼睛红肿的吴逸菲用手抹去了囡囡脸上的泪水,她告诉囡囡,她喜欢的意大利面已经快煮好了,然后自己便起身走进了厨房。
陈昭梁立即紧随妻子而去,他站在妻子身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琢磨着怎么帮忙。
“逸菲,我来帮你吧。”看着忙碌的妻子,自己却无从下手的陈昭梁还是开口了。
“不用了,这里不需要你。”吴逸菲头也不抬,只顾着自己手里的锅碗瓢盆。
“我,我,想帮忙嘛。”陈昭梁挠着耳朵,口气愈发弱小。
“这里不需要你。”
“那我,我现在去写你们活动的提纲?”
“随便,你喜欢就行。”
陈昭梁的脸上一阵火辣辣,他低着头走向餐厅和客厅的连廊;然后又缓缓地转身看着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妻子、还在客厅里继续玩耍的女儿;此时的他,一股苍白感正在内心里迅速滋长,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无正在吞噬着自己的全身。陈昭梁不禁打了一个颤抖,他又把目光转向连廊旁的窗外,希望借此舒缓自己的不安与彷徨。
窗外,蓝天白云,风和日丽。远处的塔楼和校园,正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近处的楼房和住宅,到处是齐聚一堂的欢声笑语。一切都是安详、美好、恬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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