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家里几个孙仔都准备上小学了，想搬到县里来读书。不知道蔡总你说的那家小学什么时候开建，什么时候开学。”老吴自己先不淡定，一下子就把底子露给蔡家莹。

“这你们要去问问郑总了。建小学的事情是郑总在操作的，县里要求的是最好后年年中建好，后年九月就开学。”蔡家莹依然平静如水。

“哦，哦。我们明白了。”两个老板的眼里顿时来了光。自然，这是一条价值不菲的信息，要是他们两个能在阿华这里拿到小学这个工程，那自然也算吃上一块肉骨头。尤其是吴老板，他私底下已经开始盘算着通过阿华的关系，把自己的孙辈们弄进这座新的学校里，解决自己多日来的心病。

“对了，我等一下要出去了。你们两位有什么要紧的事吗？”蔡家莹抬头看了看挂钟，已经到了中午十一点了，她知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到了解决实质问题的时辰。

“蔡总，事情是这样。我们上个月和郑总说过，也和他对过帐，他说这个月到月底，你这边可以安排一点工程款给我们。我们也知道现在你和郑总都很困难，但我们今年的工程也做完了，郑总都确认过的，你看看，是不是安排一点款，我们也好给工友们交代。都快过年了，工友也要钱回家了。”林老板率先开了口，这段台词他已经在上午反复练习了几次，等到正式说出来的时候倒也流利通顺。

“这个我理解。你们和郑总对过帐，那清单在哪？有没有带过来？”蔡家莹没有一开始就回避问题，而是显得大方严肃，让两人对她增加一份信任感。

两人很快从各自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表格，那是他们和阿华确认过的工程清单，阿华也在上面签了字盖了章。这意味着，这都是实际发生过也是双方确认过的款项，真实性为百分百。蔡家莹拿过来也就略略翻了一眼，她确认了大概的金额数字和阿华的签字盖章，这都是刚刚在电话里和阿华交流过的内容，大致上也是大差不差的。

“林老板你这边是两百九十三万，吴老板这边是两百七十七万。”蔡家莹说着，便把两份东西递还给两人。

两人顺势点了点头，他们的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知道这次起码不会走空。

“这样，林总、吴总，我这边的资金也不多。郑总这段时间一直在找银行要钱，和一些担保公司在商量借款的事情，估计这些你们也知道大概了。我是准备了部分钱，算是先缓解一下大家的困难。你们看，这件事就这么办行不行？”蔡家莹先试探性地抛出一个方案。

“大概有多少，蔡总。”吴老板的性子比较急躁。

“这样吧，你们每家八十万，行不行？”蔡家莹先把底价给捂起来。

“这，这，八十万有点少了，蔡总。我们今年到现在也才在你们这里接了一千六七百万的项目；本来按道理，现在你们就应该给到九百万左右的，到现在我们才收到三百多万，这钱少了，不行。”林老板一听只有杯水车薪的数额，立即表达了不满。

“是啊，蔡总。我们已经完成了七成的工作量，按合同约定，双方确认完成工作量后，按照进度给足百分之八十的进度款。我们现在，连进度款的一半都没拿到，到年底了，我们真的没办法和下面的人交代。”吴老板一样表示不满。

“林总、吴总，大家都合作这么多年，我们那次不是给你们实话实说。真的，你们可以去看看我这边的账，账上就这么多钱，要是你们愿意，我现在就去准备，后天你们拿着盖章的收据到我这里来拿支票。真的，你们可以看看我的账，真的没多少了。郑总现在在想办法了，你们春节之前肯定还能拿到一笔钱，肯定比我这笔钱多很多。你们就不要计较这些了，是不是。”蔡家莹敲打了两人一下，然后又塞给他们一颗糖。

“蔡总，现在工地上都停工了。工人过完元旦就要回家了，他们都是要现金回家的，你们要是这几天凑不足三四百万来，工人们没钱回去肯定要闹事的。”林老板才不信蔡家莹的空头支票。他已经明牌，钱不给够，他就准备叫人闹事。

“林总，你这话说得就太没意思了。你们也不是第一次和我们合作，我们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你们又不是不清楚。我们也不是故意的，那真是财政没钱给我们了，我们也在想办法借钱还给你们，你这样说，就很，很心寒啊。”蔡家莹觉得，既然你连空头支票都不要，那我也懒得理。

“蔡总，我们当然知道你们难。但是郑总的办法肯定多，你们就给多一点出来，我们好回去给工人们一个交代。现在我和老林的工地上还有两三百人，都等着这笔钱回家吃饭过年的。真的，不是我们要这么说，而是说，现在的形势就是很严重。”吴老板再次强调他们包工头人多力量大，力量大，闹事的能量也大。

“这闹事不闹事，我也不清楚。这都是你们应该管的，与我无关。我这里就只有这些，真的，我都实话说了，你们可以现在就来看账，就只有一百多万。到春节前，郑总肯定会安排大金额的钱款给你们，但现在就真没有。”蔡家莹把脖子一横，全然没了平日的贤淑。

林老板和吴老板面面相觑，他们觉得单靠自己的气势在对面的老板娘身上是讨不到一丝的好处。两人本来眼里尚存的光，已经被蔡家莹那蛮横的态度驱散得一干二净。

谈话搁浅，现场一片肃静。两位老板拿出了烟，不管不顾地抽了起来。而蔡家莹也岿然不动，打直身子正视着眼前的两个人，她神态严肃，眼光犀利，彷佛眼前的人都是自己唾手可得的猎物罢了。

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两个老板只顾着抽烟，蔡家莹则泡茶自饮；大家都在憋着一口气，就看谁先开口。最先开口的，必定是撑不下去的那一方。

时间一点点地溜走，双方却都沉默不语，都等着一个可以破冰的机会。蔡家莹是最为淡定的那一个，她的底线并没有过早的暴露出来；她原本计划是安排两百万，但开口却只说了各家先付八十万；这一进一出打折扣，自己就处在有利的地位。而对面的两位老板着急用钱，他们才是热锅上的蚂蚁，毕竟讨不到钱，自己的形势会更加地被动。

“我走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也管不了，工人爱做呢就去做呢。我没钱发工资，他们做呢都和我无关系了。”林老板见局势僵持，便收好公文包，起身准备走人。他的话就是对蔡家莹最后的通牒。

蔡家莹都无所谓，她连头也不抬，正眼都不瞧上林老板一下。倒是吴老板坐不住了，他一边忙着拉住林老板，一边眨眼频频给蔡家莹示意。在这三个人当中，吴老板是最没耐心和最没城府的那一个，他永远只顾着自己的算盘，看不见整个局势的走向。

蔡家莹依然自顾着泡茶、喝茶；彷佛眼前的两位老板都是透明的人物。

“蔡总，你就说实话吧，真的只有八十万？你这不是看不起我们吗？你们这是欺负人。”按捺不住的吴老板开始焦急起来。

林老板给了吴老板一个白眼，他觉得吴老板这话也太没气势了，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吴老板，生意上都是你情我愿。是，我这给的少了，但我也是实话实说啊，我没骗你们啊。我都把钱包倒白白了，尽我最大的努力了，你们还是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大家都是合作多年的老朋友，你这么说，太没意思了。”蔡家莹依然不紧不慢，态度那叫一个稳。

“蔡总，我们要不是没办法，也不会讨得那么急。”吴老板还是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发愁。林老板一看形势有些缓和，也只好跟着吴老板先倒回来坐下。

“郑总还在和银行和担保公司沟通，也就是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大钱就会给到你们。其实我是知道你们发工资的实际情况，工人跟你们干完一年，也就是结八成左右的工资，剩下的不也是春节后返工了再发？你们那一年不是追钱追的紧，我们不是那一年给钱给的快。我问你们，和郑总合作好，还是跟其他老板的合作好？你们去年和县建安公司的陈总合作，他们把工钱结清给你们没有？肯定没有吧。按说，我们这边的合作条件算是宽松的了，有些工程都是要初步验收后才算完工的，我们都是本着大家是老朋友，都是熟人，只要你们做好了，我们看了确认后就算完工，完工就能打清单拿钱，我们算爽快了。而且明年，我们这里还有其他的新项目，像刚才说的学校，还有高新区的大马路，这都是你们可以争取的机会。只要你们还认我们这份人情，我们也会尽力照顾你们的。大家都这么多年了，信任总是有的吧。”蔡家莹一阵连环炮下来，两位老板的脸色愈发难堪；这一番说法下来，彷佛欠钱的是他们两个，理亏的也是他们两个。

阿华虽然也拖欠，但起码认账，有多少钱就给多少钱。但其他一些大包工头或者建筑公司，则常常以账上没钱或者财政资金不到位为理由，对于工程款是一拖再拖，最后甚至直接不认数、不认账。对于林老板和吴老板这种施工队老板而言，最怕的就是遇上这种喜欢耍无赖的上家；庆幸的是，阿华还不是这种无赖。

至少，阿华还是有底线的。工人的血可以喝，但不能全部吃干抹净；做人可以黑心，但又不能完全黑心。

“两位老板，时间也不早了，看看是不是现在就答复我。”蔡家莹的眼神里依然是淡定和冷漠，她抓住了对面两人的命门，自然拿捏地死死。

“没有再多一点？八十万真的不够用。”林老板基本上已经低头答应了，但还是想着多讨一些算一些。

“真的。要不，你们下个星期再来，我再凑多十万左右？但这也没意义了，你们说呢？你们要是答应了，我就立即叫财务安排开支票，后天你们拿着收据上门，我把支票交给你们。真的，我是尽我最大的努力了。“蔡家莹一口咬死这个价码，不给对方有机可乘。

林老板和吴老板对了一下眼，然后两人便无奈地点点头。八十万虽然不多，但也不能说是空手而归。他们要责怪，估计也只能责怪蔡家莹过于精明和强悍了。

“那就这样说好了，林总、吴总。我后天上午还是在这里等你们，把这件事处理完。”蔡家莹终于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两人只好再次点点头。然后起身，心不在焉地给蔡家莹道别后就走出办公室，把两个落寞而无奈的背影留给了眼神凌厉的蔡家莹。

“喂，他们走了……答应后天给他们每人八十万……我明天给你准备十万……你记得，这笔钱你要还给我，我也要周转……嗯，一个月的时间……”等两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潮湿的门外，蔡家莹便打电话和阿华通气。在她看来，这又是她帮着阿华躲过一劫。

一劫又一劫。放下电话的蔡家莹，身子瘫坐在沙发上，她只顾着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冥想；只有闭上眼睛，看不见这现实的虚伪，才能在冥想中找到真实的虚幻。

超市外，天空又见阴云。一阵阴森的北风忽然而至，一股昏暗的沙尘悄然来临；阴云、北风、沙尘，又搅得众人心慌意乱、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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