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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第六章 盛 宴(续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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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县城的高温天气依然持续不退。多日的高温,不仅炙烤着众人的生理极限,也折磨着众人的心理极致。

此时,阿明的内心也被折磨到了极点。

一大早就单独来到工厂的阿明,似乎被诅咒了一般失了心智,他瘫坐在办公室的大沙发上浑身无力,六神无主。

这段时间以来,阿明的工厂连遭意外。先是车间失火,幸运的是无人伤亡,但损失了一批货物和财产,价值高达数十万;紧接着就是工厂食堂发生食物中毒事件,事发后工人们报警,引来了公安和卫生部门的联合检查,虽说后期阿明花钱消灾,但也让工厂停产了数十日之久。

如果说以上的意外只意味着运气不佳,那么对阿明自己和工厂而言一个更加致命的事情现在已经浮出了水面:产品质量的大幅下降。

进入夏季以来,工厂的产品质量大幅度的下滑,这引发了不少客户的不满,由此引发的退货赔款屡出不尽。对于一向重视客户口碑和产品品质,视质量为立身之本的阿明而言,这就是一个赤裸裸地讽刺。

“你马上把最近几个月的账簿拿过来我办公室。”阿明抓起电话,对着电话那一头的财务大声喊话。

不到三分钟,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个子女生就战战兢兢地把几本厚重的账簿给拿到了阿明的办公桌上。小个子女生是敏君家的堂妹,和张扬跋扈的堂姐不同,来工厂当财务的堂妹却是一个财会专业毕业不到三年的中专生,她那张一副幼稚气和书生气的瘦削小脸上堆满了对老板阿明毕恭毕敬的态度。

“敏云,最近的人工成本怎么降了这么多?”阿明看着那一项项大幅下降的工资费用,皱起了眉头。

“郑总,最近,最近,工厂的工人都走了一部分。而且,而且,车间的许主任说了,改了奖金的发放方式,从每个月的月底发放改成每个季度发放。”敏云头低下来说话,她知道这里面涉及到工厂的内部争斗,她要十分注意自己的态度和措辞。

“为什么走那么多人?还有,奖金为什么改每个季度发。”阿明虽然内心很是不忿,但口气上却不见任何严厉和凶横。

阿明心知肚明,这都是妻子敏君在背着自己搞的鬼。阿明最近一段时间,确实忽视了对工厂的监管,他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和银行的领导们周旋和应酬上,还屡屡到省城和客商洽谈生意——唯独对近在咫尺的工厂放松了管理,让敏君有机可乘。

“阿姐说,人太多了养不起;单子做不了可以外判给其他厂。扣奖金也是阿姐和许主任商量后决定的,说是这样可以督促工人们把质量做好;如果客户扣我们的保证金或者退款,我们就从这些奖金里扣除。”敏云的口气稍稍没那么紧张,她的是非观还是传统而正派的。对于堂姐的做法和做派,她也颇有微词;只不过自己是一个小小的财务,只能遵从决定,但无谏言之权。她希望身为老板和姐夫的阿明,能够迅速地拨乱反正,让工厂重新走上正常的经营轨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工作。”阿明摆了摆手。他知道,根本的痼疾还在于自己的家内;家内如何,工厂就是如何。

他需要和敏君谈一谈。

“你在哪里……我在工厂……你回你妈家了……过来工厂,我有事找你……不是要拿现金,是要找你有事……对,就现在,现在……我等你,今天都在工厂等你……不要在电话里说,电话里说不清楚……”阿明放下电话;他没有太多的耐心,内心的火气已经蔓延到嘴边。

阿明放下电话,又立即招呼来打理车间的许主任。许主任是阿明开厂到现在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老人,他原本是国营服装厂的技术员,后来被阿明挖来当主管;论业务能力,许主任是行家;论忠诚,许主任就有些油滑老练了:他以前紧跟阿明,那是因为阿明说一不二;现在厂里多了老板娘,他自然就要懂得做墙头草。

这工厂说到底还是他郑家的,我就是一个打工人,谁给我好处多我就听谁的话。许主任深谙下属之道,好处和听话,那都是成正比例的关系。

“郑总,早上好,早上好。”许主任一进办公室,立即摆出一副阿谀奉承的姿态。

“来了,坐下来,坐到沙发上。”阿明没有正眼看许主任,自己倒是立即起身,走到茶几旁的沙发上。

阿明亲自泡起了工夫茶,和许主任拉起了一阵家常。这些年,阿明和许主任之间的关系也不仅限于普通上下级,而是多了一层合作伙伴和老友般的情谊。

“老许,你来我这里也有七年了?”喝着刚刚泡好的工夫茶,阿明把控着谈话的走势。

“哎,是的,郑总,差不多七年了。当年,你去我们县进出口纺织品厂里参观,我给你讲解工序。然后你就等我下班后找我,要我出来和你一起打拼。现在回想起来,很感激你当年给我这个老头一个机会啊。”许主任顺着势,居然捧起了阿明。

“我记得我当时问你,在国营厂一个月多少钱。你说一个月工资加奖金大概两三百,然后我说,到我这里,我一个月工资给你八百,奖金另外算。是不是?”阿明的记忆力不错,对于一些重大的回忆总是历历在目。

“嗯,是的,是的。你还给我说,你准备让我管一百个工人;要我管理好整个工厂。”许主任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慢慢走近了阿明设好的局子。

“一百人?对。有这件事问你,现在厂里面有多少人了?”阿明慢慢收起了笑容。

“大概七十个左右。”许主任依然蒙头懵脑。

“才七十个?五一的时候搞聚餐,当时有一百人吧。”阿明的口气明显转沉。

“是啊,是啊。”许主任听出了阿明口气中的不满。

“老许,你给我讲实话。怎么只有七十个人了?是订单不够了还是你的管理有进步,可以让一个人干一个半人的工作?”阿明挺起胸背,双手抱胸,眼神凌厉地盯着许主任那开始发虚发热的胖脸。

“这个,这个事情,蔡总没和你商量吗?”许主任口中的蔡总,正是敏君。许主任现在才反应过来,阿明不是找他来叙旧,而是为来找他问责。

“什么事情,那件事情?”阿明装起了糊涂。

“蔡总说,她说现在养工人太费钱了,一个月一个人要一千多两千的工资,还要包吃包住,成本非常的不划算。她说,外面的厂家现在都是接单然后再转给下面农村的个体户干的,这样一来成本很划算;工厂,工厂就是接待客户时装一装门面,其他的用处不大。”许主任的汗水已经渗透了整个后背,他知道,阿明接下来一定是兴师问罪。

“但是蔡总没和我商量啊,你也没和我汇报啊。”阿明的双眼一直死盯着许主任。

许主任不敢接茬,他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眼神闪烁,神色慌张。

“你和我说实话,这都是你的想法还是蔡总给你的指示。”阿明有点明知故问。

“是,是,是蔡总的想法。但是她说,她和你商量过了。你当时在外地出差,我就没给你及时汇报了。”事到如今,许主任巴不得把锅直接甩给敏君。

毕竟,阿明才是正儿八经的老板。敏君可以决定许主任的饭碗里能装多少饭,但阿明可是可以直接把饭碗给打掉,让他直接饿着独自卷铺盖走人。

“老许啊,这几年工厂的生意算是不错。你的待遇呢,我也一直没亏着你。每个月的工资都快五千了吧,再加上奖金和年终鼓励,算一算,一年也有十一二万了。你这个收入水平,在我们这里,都比县政府领导们的工资高了不止三倍。你在我这里干活七年了;房子买了两套,对不对;今年还买了一台小车,对不对。然后,你现在就是这么回报我?”阿明的口气严肃但不算凶横。他要的是许主任再次俯首称臣,而不是把他踢开走人。

“郑总,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应该事事都及时向你汇报,按照你的意见去布置工作,我,我,我自作主张,我下次,下次不敢了。不,我保证,没有下次。”许主任知道,自己每一字的回答,都可能砸了自己的饭碗。

“保证没有下次?”阿明的脸色依然冷峻。

“一定没有下次。”许主任嗖地一下就从沙发上站起,一脸的坚毅。

“你先下去车间工作。明天你报个计划给我,想好怎么短期内增加人手,怎么调配目前的订单,我要你马上做到心中有数。”阿明说罢,摆手示意许主任立即走人。

“好的,郑总,我清楚了。我现在就去落实这个计划。”许主任不敢有一丝的怠慢,频频点头,就只差直接作揖。

送走了许主任,阿明又回到了办公桌后面的大班椅上。他拿起了摆在桌面上的一本时尚杂志开始慢慢端详起来。

爱好时尚,这是阿明多年来并未放弃的兴趣;也是他开办服装厂的初衷。阿明的内心一直冀望着,将来自己能够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服装时尚品牌;这个品牌不一定价格昂贵,但一定很有自己的品味和格调。在阿明的设想里,穿上这个品牌服饰的男男女女,都是在高楼林立的大城市里有着体面工作的白领精英;他们和阿明,也有着不一般的品味和格调,总是走在潮流的尖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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