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吗?”王局长转头继续看着文件,他的态度还是那么的平稳。
“王局长,你好。我们公司在埔岗区筹建一个楼盘,关于增设供电设备的申请,我们已经申报一段时间了,就是,就是目前我们供电局还没有给我们一个答复,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材料不完善不充分,还是那个环节出错。所以……”阿文满头是汗,欲言又止。
“所以你不去找营业科和计划科,来找我?你不找我们的对接科室,来找我?”阿文话还未落,王局长就开始发难。
阿文不敢多言,只能继续缩着身子,偷偷瞄了王局长一眼。
王局长话音落下,又把头埋进文件堆里。时间继续往前,阿文继续岿然不动。但在阿文看来,现在的状况比刚刚还是好了许多,对方既然率先发话,这就意味着自己的事情今晚肯定能够有所进展。他又想起刚刚王局长接的那一通电话,虽然他未听到所有的对话,但从王局长的语气和谈话上看,他应该是一个有责任心和责任感的领导——起码,他愿意坐在这里等着抢修结果的消息,光凭这一点,阿文就对王局长感到敬佩。
“你别站在那里了,把门关上,外面风大吹得我头疼。你自己先坐下找水喝。”王局长给阿文挥了挥手,然后又继续抓起文件审阅。
阿文顿生欢喜,他把门轻轻合上,然后坐到了王局长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他坐姿挺拔,神情严肃,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让人感到有些滑稽。
时间,又继续往前。阿文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王局长回到办公室也快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里,王局长是一直在废寝忘食的工作。想到这些,阿文突然有些感动,他似乎觉得眼前的这位局长,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么恶劣。
电话再一次响起,王局长利索地抓起电话,开始听取那一头的汇报。
“嗯……抢修好了,通电测试了吗……路灯呢,亮灯没有……观察多长时间了……你们留在那里,我现在就过去看看。”王局长再一次放下电话。他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文件,又把一些文件塞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看来他是准备要出门了。阿文见状,立即站了起来,小步快进到王局长的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了?”王局长头也不抬地问起阿文。
“我叫郑学文,王局长,你叫我小文就好了。”阿文嘿嘿地点点头。
“你开车了吗?”王局长把公文包抓起,然后抬头冷冷地看着阿文。
“我开车了。”阿文的回复很迅速。
“那好,你送我去下涌村那里。你知道下涌村怎么去吗?”王局长说完,就甩头准备开拔步伐出发。
“我知道,我去过那里。王局长,我送你就是了。”阿文一边说一边走在前头,领着王局长往外走。
两人迅速下楼,上车;阿文关上车门就立即发动车辆驶出供电局,快速地往下涌村的方向开去。
“小文,你刚才说,你是嘉士拿公司的?”坐在后排的王局长见车子开出了供电局,就开始问话。
“是的,王局长。我们上半年在埔岗区的香云新城拿了一块地准备开发房地产。现在三证都办下来了,我们准备进场开工,就是供电保障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所以我才冒昧来找你。”阿文的回答简洁明了,他的头脑依然清醒冷静。
“噢,搞房地产的。你们那块地是不是在香云新城北边那里,就在永溪村附近?”王局长看来有所知晓。
“是的,就是永溪村西边。我们这块地大概有五万平米大小,将来要建十三栋住宅高楼,还有临街商业和配套的幼儿园,项目总的建筑面积要超过十八万平米。这是埔岗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豪宅。”阿文一脸的自豪,他现在负责的这个项目,号称埔岗区第一豪宅;按照公司的计划,这个豪宅的定位会是整个省城东部高端住宅的一面旗帜,它的户型布局、小区规划、园林景观及商业配套等都属于省城乃至全国数一数二的水平。
当然,价格也属于全国数一数二的水平,普罗大众远远承受不起。
“哼,还豪宅呢。你们公司是被那个领导给哄过来我们区的?那里实际是什么情况,你们自己清不清楚?”王局长的语气满是不屑与轻蔑。
“啊,王局长,你的意思是?”阿文有些吃惊,莫非王局长其实是知道这件事?
“哼,你们送审的材料我早就看过了。你们真是不专业,电力设计也没找对人。我就问你,你去过现场没有?”王局长的语气愈发严厉。
“去过,去过。”阿文不敢说,自己已经把项目部给建好搬进去办公。
“那块地的北边还有西边,是不是有两条高压线?那些高压线,附近还有一座变电站,是不是离你们的地不到一百米?”王局长的口气已经不是轻蔑,而是鄙视中带着怒火。
“这个,这个,我还真没注意。”阿文突然一身冷汗,他此刻才恍然大悟,自己负责的楼盘不远的地方其实就是高压输电线和变电站。按照规定,这个距离是禁止有民居的。
一句话,这个事情并自己和公司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和可怕。
“没注意吧,都被钱给蒙眼了吧。我说呢,你们怎么这么笨;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还学人家搞什么豪宅。我告诉你,小文,那些高压线都是归市局管理的,归属权都在市局那里。你们这些材料,给我们区局送审都是无用功。这块地的供电,我们批了也不算数,你现在知道了吗?不是我们不批,而是你们违规在先。”王局长就差拍桌子了。
“那,那,王局长,你看看,这件事要怎么处理才好啊。我是不知情,我们的老总也不知情。这个事情,是不是要区里出面协调啊。”阿文已经乱得没了分寸,他知道,现在这件事已经不能在自己的层面上去解决了。
“这个区的管理也是一塌糊涂。这种地方还敢发规划证,真是笑话啊,笑话啊。”王局长有些自言自语,看来他对区里也是一肚子的苦水。
“王局长,麻烦请你想想办法吧。你放心,我回去给公司汇报,我们公司一定重重有谢,不会让你白帮忙。”阿文看着后视镜里的王局长,他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我谢谢你们才是,给我们捅了一个大篓子。你们这件事,要去区里和市局协调,要市局迁线,又或者区里边更改规划。我可帮不上什么忙,但你们也不要给我们添麻烦。”王局长虽然语气不佳,但也给阿文提供了解决问题的思路。
刀子嘴豆腐心,或许这样形容王局长才更加的贴切。
“是,是,是,王局长。我明白了,我明天就立即给公司汇报。”阿文就差停车下来给王局长磕头烧香了。这个王局长别看表面上气势汹汹,但人可是真的热心和实诚。
“你们啊,干活上点心。自己多注意一些规章制度。还有,下次别在我办公室门前等我了,有什么事直接走程序,按程序办事,你懂不懂啊。”王局长嘴上依然不依不饶。
“好的,好的。是我们大意了,王局长。我们一定知错能改,下次肯定不会了。”阿文的冷汗都流进衣裳里。
车子快速地飞驰着,很快,下涌村的路牌就出现在阿文的眼前。阿文知道,现在还要趁机继续公关王局长。起码,人家给了解决困难的思路,让公司和自己少走了弯路和少交了学费,自己代表公司怎么也要有所表示。
“快到了,你把车停到那棵树下面,我走进去就是了。”王局长用力拍了拍阿文的座椅后背。他很是焦急,希望能够尽快赶到现场,看看居民的投诉是不是已经全部解决。
阿文照着王局长的意思,把车子安安稳稳地停在树下。王局长见车子停稳,就立即起身准备下车。阿文倒是眼疾手快,自己先跑下车子,跑着给王局长开车门。
“王局长,今晚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我就在这里等你,等会我们一起吃个便饭。”阿文知道,王局长现在肚子空空;或许吃饭是一个保持接触的好办法。
“不用了,我事情多着呢。”王局长没有领情,他下车后就头也不回地迅速走开。
“王局长,王局长。”阿文跑着追了上去。
“你还有什么事?”王局长一脸不耐烦。
“王局长,你帮了我们公司这么大的忙,总得给我们一个表示谢谢的机会吧。”阿文一脸的虔诚和歉意。今晚,他错怪了对面这个古道热心的领导。
“小伙子,我们以后有机会见面的。你啊,先回去吧,别挡着我工作。”王局长看着阿文那副虔诚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
“那,你还没吃晚饭呢。”阿文感动地鼻子有点酸。
“没事,我习惯了。你记住,我们后会有期。”王局长说着,挥着手然后甩手而去。
夜,北风迅猛。寒气隐匿在北风中肆意地潜入人体,但此时的阿文却全无寒意,他的内心里,他的身体里,一股热流正涌动着,奔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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