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人大师再次将手前伸几寸,木箱子里面的女郎却不动,他不得不出声提醒。
他说的安息语俞唱晚自然听不懂,但看懂了他的手势,定了定神,将手放在那幻人手中。
幻人大师身量高大,用劲一提,俞唱晚娇小的身子轻巧地出了木箱子。
她这才看到大堂里仅有华台上的灯亮着,一眼望去下面全是黑压压的脑袋,浑然没注意到幻人在叫她做下一步。
玉桥一直在台上,并不知道原定的安息国女郎失踪了,如今这个是临时顶包的,再加上俞唱晚用披帛遮了脸,以为女郎是因紧张而忘了排练好的步骤,便靠近提醒:“坐上去,坐上去。”
俞唱晚后知后觉地坐上木箱子。
玉桥姑娘堆着笑的脸一僵,瞧瞧她是怎么坐的!居然一屁股就坐上了箱子,双腿还悬在半空,整个小女娃的坐姿。
天知道昨日彩排时这安息国女郎设计的姿势是那么撩人!
玉桥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
她坐错了?
“那该怎么坐?”俞唱晚侧头低声问。
玉桥一愣,仔细瞧了几眼才恍然,她不是安息国人,旋即道:“双腿放上去……”
俞唱晚点头,身子后挪几寸,将双腿斜放在身子一侧。
这样的姿势让她的腰部自然弯曲成一道拐,曲线毕现。
只方才抬手、抬脚间,披在肩上的披帛下滑了一段儿。
之前玉桥言说幻人大师将变出活人,众人兴致勃勃,谁知当真变出一位美貌与身段并存的仙娥,而且还覆着披帛,平添一丝神秘感。
台下多数人是常客,以为俞唱晚是丽波园即将推出的新清倌儿,倒也没有人非要叫她取下披帛,而是欢呼叫好。
其实台下的人视线比较低,并不能完全看清这位“仙娥”的模样,而楼上雅厢的人则不同,由于俯视,恰好能看到她的上半张脸以及小巧精致的锁骨,还有被猩红诃子包裹的雪峰及深壑。
“嘿,定安,你来瞧瞧,那女子可远胜你梳拢的玉婉。”裴昌眼底闪过一丝揶揄。
裴晏不信,放下酒杯凭栏一瞧,虽看不见女子具体样貌,但那身段儿的确是比玉婉还傲人,当即舌头贴着压根走了一圈,眼中跳动着浓郁的兴趣。
估摸着是在衡量今夜若是又从丽波园带了人回府,他那贵妾只怕要再次闹到母妃那儿,一顿责罚换一个美人儿,到底值不值呢?
美人谁都喜欢,裴明也靠了过去。
唯有裴暻,捏着酒杯的指尖发白,“兄长慢饮,愚弟告辞。”说罢便大步出了雅厢,转身的瞬间脸色沉了下来。
其余三人的心思都放在楼下华台上,闻言还未反应过来,恰在此时,原本高悬在栏杆上方的湘妃竹帘不知因何缘故陡然落下。为了精巧雅致,又为了显得内敛奢华,这竹帘底部坠了一段硬玉。
兄弟三人皆凭栏,可属裴晏身子前倾最多,是以那竹帘落下的瞬间根本不及躲闪。
“啪”,那段硬玉生生砸在他鼻梁上。
鼻上传来酸涩直冲双眼,裴晏弓腰捂住鼻子,只见两条鼻血汩汩而出。
裴明方才躲得及时,那竹帘擦着他鼻尖而过,道了句好险,差点破相。又连忙去扶老三。
太子看老五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道拐角,忍住笑回身关切道:“定安可还好?”
侍卫、侍女听到响动鱼贯涌进来。
裴明撇撇嘴,“颂之这性子当真要不得,咱们仨特地叫他出来松快松快,他却连老三伤了都不过问一下,这兄弟之情在他眼中到底价值几何?”
裴晏红着眼,微仰下巴让侍女处理伤口,“嘶~我这小伤倒是无妨,可不该不把大哥放在眼里。”边说边瞟向太子。
裴昌心中冷笑,这点子挑拨伎俩未免太低级了些。
“你鼻子都伤了还是少说几句吧,老五走时那帘子可还没落下来。再说,你们还不知道颂之么,最是个正经性子,他本就伤势才痊愈没多久,还需将养,这些日子办差又辛苦,早些回去歇着也好。”
提起裴暻重伤刚愈,裴明和裴晏内心嗤笑,谋害高句丽两位大君的凶手竟然就是在仁川城给老五下毒之人,好么,眼睁睁看着仇人在眼前却不能报仇,估计老五心里跟猫挠一般不爽利。
裴明顺着太子的话道了句也是,跟着说起别的。
裴晏则咧了咧嘴,顿觉鼻梁的疼痛都轻了些。
未几,侍卫回禀,竹帘是因绑带断裂而落下,那绑带乃韧性极佳的丝带制成,两边裂口呈犬牙状,该是老旧导致忽然断裂,并非人为。
兄弟三人暗自松了一口气,意外还好,就怕是有心人欲刺杀。
楼下可不知道楼上这出,众人只道变出仙娥实在新奇惊艳,纷纷叫着打赏,玉桥忙一一道谢。
是时,垂幔放下,徐掌柜亲自领着俞唱晚下了台。
台下灯光暗弱,鱼尾裙又限制了膝盖,很不好走路,她仔细留心脚下和覆在脸上的披帛。
一阵风吹过,大片的白皙肌肤泛起鸡皮疙瘩,俞唱晚才恍然她已经被徐掌柜带到了丽波园外,园子里的歌舞升平、欢呼打赏似乎来自天外,而这里并不是她先前进的后门。
裴暻立在不远处,金相玉质的脸很黑,看她还傻在那儿,按了按暴跳的眉心,“还不过来。”
徐掌柜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俞唱晚见四周无人靠了过去,“你怎在这……”谁知话没说完便听到“咕咕……”声。
小姑娘倏然红了脸,那红色很快蔓延到纤细修长的脖子、锁骨再往下。
裴暻的黑脸维持不下去了,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抖开臂弯里的披风给她披上。
披风本是他的,长了很多,俞唱晚上提一把,连带发髻也罩住,将自己从头到脚遮了个严实,只露出一条细缝看路。
马车辘辘驶动,完全脱离危险的俞唱晚长舒一口气,软了背脊靠在车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