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擅自出营猎野兽么?”方荟影问,“或者误食什么野草、野果子?”
小豆苗摇头,“我一一问过了,没有的。但第一例早就死亡,我们不清楚他是否食用过野兔野果。”
丁北斗沉吟,“五殿下治军甚严,且这边毒虫毒草多,在南下之前我便跟他提过,一定不能随意食用这里的野草野菜野兽,想来应该是无人犯戒的。”
俞唱晚坐到桌案后面,铺开白纸,舔笔道:“师叔,您还记得第一例是何时发现并死亡的么?”
小豆苗自然地接过去道:“是五月廿三发现他在高热,接着廿九便死了。就是他死了之后,营里便陆续发现有人出现高热、胸闷、咳嗽等。”
“以方才师叔所言,大约染病后七日发病,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是在五月十六染上的。”俞唱晚在白纸上写下三个日期,又道,“你将病例按发病时间说一下,只要发病时间,以及他们当日食用了什么东西,去了何处说一说。”
另外三人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小豆苗翻找条目,方荟影记录饮食,荀潜记录地点。
小豆苗慧敏伶俐又勤快刻苦,但到底人小,在许多事上经验不足——蓝皮册子记载的病例既不按时间线,也不按症状归类,皆无章法可循,另外三人正是要弥补掉他这一点不足。
四个徒儿各司其职,丁北斗都插不进去手,打了个呵欠,索性回了屋子补觉。
瞧瞧,这连日劳累,不曾睡好吃好,头发白了许多,连皮肤褶子都钻出来了,这可不行。
四人忙了近两个时辰才将所有病人病例按发病时间排序下来,这么一对比,果然发现了些蹊跷。
首先是多数人都表示他们在近期食用过当地的一种野菜。
南方行军的粮草是不会带菜蔬的,毕竟南方不同北方,菜蔬一年四季都有,实在买不到,许多果树的叶子和花也能食用。
将士们食用的这种野菜便是当地生长的一种矮矮的小草,煮熟后晾干了凉拌,口感爽嫩,很是下饭。
“可是这种野菜我们每日都要吃,没发现吃出什么毛病,是以没有去查看。”小豆苗又补了一句,“连五殿下也跟我们吃的是一样的。”
荀立恒摇摇头,“有劳方姑娘记下来,回头我们去瞧瞧这野菜。”想了想又道,“桂州城里的井想来都已经检查过,其他水源有检查么?”
小豆苗点头,“有的,我和师叔这些日子已经把将士们用过的河流沟渠全都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四人一一列出可疑清单,不能排除的便留下后面排查。
到得午时,府衙大厨房送来饭菜,连带丁北斗,一共五人用两荤三素一汤,也算是极好的分例。
就是南北差异不小,几人都算是北方人,骤然见到这绿油油的菜蔬里放了果子、花朵,难以猜想到底是什么味道,竟有点不敢下筷子。
“这边儿太热太湿,膳食多半以酸辣口为主,很不错的。”丁北斗笑道。
一向对衣食住行不将就的人都说味道好,俞唱晚三人不再迟疑,纷纷夹菜。
谁知那凉拌的瓜丝清脆爽口,带着果子特殊的果酸,浑然不是发酵的醋能调出的滋味,那时常见到的花朵入了菜,竟然也是十分美味,饥饿的几人不禁大快朵颐,每人都用了三碗饭,实在撑得不行了才放碗。
饭后几人沾着枕头便睡,未时末才醒来,简单梳洗后便去了隔离营看病人。
隔离营里的情况比三人想象的要严重许多,三人分开切脉、望诊、问诊、记录。
晚上,五人和桂州城里自愿前来治疫的大夫一同议事。
“咱们目前的方子似乎对预防比较有效,但对于治疗……”一位驻守轻表症的刘大夫道,“我这里全区二十五人,有三人转到了木大夫那儿去。”
驻守中表症的木大夫颔首:“不错,我那病区的也无非是在延缓时间,能拖过十日,却始终会加重,极个别人能挺过来。只是今日没有,暂时也无转移至重表症区的。”
“我那病区的情况也差不离,今日又有十三人拖出去焚掉。”驻守重表症区的袁大夫叹气,基本上每日都有人从他这病区拖出去,行医几十年见的死人加起来还没有这一个月见得多。
丁北斗表示知道,又将明日的注意条例给诸位大夫说了一遍,才放人回去休息。
等外人都走了,他才道:“你们也瞧见营里的情况了,这仗还没开始打,便有许多大乾士兵被这瘟疫夺走性命,你们也别怪我不近人情,阎王爷可没给我们那么多时间,走吧,去排查瘟疫源头。”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丁北斗带着四人一起去了军营厨房。
瘟疫爆发前期,所有大夫都在忙着治病救人、隔离病人、切断瘟疫传染,对于寻找源头,还是近几日丁北斗稍微空下来后才和小豆苗一起去查的,可人太少,实在是有心无力,而今来了三个帮手,他自然是不会客气的。
伴着湿热的暑气,五人忙到半夜依旧没什么收获。
次日一早,一行先去巡视隔离区,剩下的时间便是找瘟疫源头。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五六日,几人几乎把可能造成瘟疫的地方都排查了一遍,可惜依旧没有任何收获,而每日不变的是,三个病区的病人每日都在变化,而且感染人数并没有随之减少,总是有守卫、洒扫、仆妇等人被感染。
而城外的焚烧地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忙,山间的馒头坟也在不经意间遍布山下山腰,还有往山顶去的趋势。
这样的场景像一座座大山压在诸位大夫和裴暻身上。
俞唱晚已到了桂州近十日,两人竟一面都没见上。
裴暻一直以为是周泰山带着伤前来,直到这日,总算是得了些空闲,便过来拜访。
谁知一进单独拨给丁北斗的院子,便看到两个身着细布男装、将头发束成马尾状的女子在廊下写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