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小的顿时泄气。
丁北斗轻嗤:“小儿无知,此事这么容易?若源头真那么好找,古往今来的大夫还对大多数时疫束手无策么?”
桌上沉默下来。
裴暻放下筷子,“如果顺着找不到源头,那么,是否可以逆推?”
“解剖!”荀潜双眼一亮,“不错,表面症状相似的病和毒不好分辨,若从死因找起,说不得会有收获。”
小豆苗忙道:“师叔早有此想法,只是如今尸身都火化了。”说着看向五殿下。
并非所有人都接受解剖,尤其是出征在外的将士,没有家人同意。他们出师未捷身先死,想要查验,还须五殿下首肯和帮忙。
当然,丁北斗一直没做的原因还在于,此事过于大胆,他曾与本地的大夫提过,皆不接受,奈何他和小豆苗两个人单力薄,只得暂且搁置。
裴暻轻笑,“倒也还有那么三五具没来得及焚。”
子时已过的桂州终于少了一丝湿热,山中起了一层湿凉的薄雾。
一群黑衣人摸上了后山。
黑夜中,乌鸦振翅飞走,发出呱呱声。
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亮如白昼,俞唱晚主刀,荀潜辅助,方荟影记录,小豆苗举灯,丁北斗督工。
影七看了眼手起刀落利落得如同砍瓜切菜的俞唱晚,打了个冷颤,耳语道:“你说俞姑娘这样……主子……不害怕么?”
杀人不可怕,但将死了多日的人切开,仔细瞧翻看脏腑再缝合,这就不是寻常姑娘能干出来的事儿。
影三瞥了眼这不成器的人,努了努下巴,“你瞧他像害怕么?”
顺着影三的视线看过去,他家主子一身玄色衣袍,面上覆着的黑巾,戴着羊肠手套,正立在俞唱晚身旁,给她递刀子,还不时抽出手帕替她擦汗。
这殷勤模样,恨不得贴上去。
影七暗嘶了声,感觉令人恶心的尸臭味中透出了酸气。
天亮前,一行人把尸身缝合好,交给焚化的人才回来。
顾不得歇息,便先将昨夜解剖后的情况摊开了分析,又据此开出了新药方。
七日后。
中表症病区的木大夫便欣喜若狂道:“丁大夫,给病人服用新药方后,十人中有六人转回了刘大夫的轻表症病区!剩下的四人并没有加重病情,算起来他们已经在中表症病区熬过了十四日还未转重,该是熬过去了!”
太好了!
众人欣喜不已。
丁北斗眼眶泛红道:“别高兴得太早,回去继续观察病人的情况,做好详细问诊记录,再看看。”
木大夫激动得老泪纵横,桂州往上数百年都未发生过瘟疫,此次来势汹汹,先是军营士兵感染,接着便是老百姓感染。
要知道这时的桂州尚属于蛮荒之地,肯来这里的百姓少之又少,每一条性命都极其珍贵。
新方子有效,众人精神大振,可新方子能遏制病情多久无人知晓,还是需要找出瘟疫源头,才能最快最有效地消灭疫情,谨防死灰复燃。
植物、水源都已经排查完,五人只得将目光放到了军营附近出没的动物上——裴暻治军虽严,但毕竟全军十余万人,总有长反骨的。
这日,丁北斗在营中坐镇,徒弟四人出来寻线索。
桂州多山水,平叛大军的几个营皆驻扎在城外,靠山临湖。
此时操练结束,三三两两的士兵出来找个阴凉的山洞休息,或者去湖中浪里白条一番消暑。
一群正在附近消遣的士兵见到四人有男有女,有那大胆的主动过来打招呼。
“几位不是桂州人吧?这里再往后便是群山,若无向导最好别去,当心迷路。”
此人一开口便知道他是京城附近人士,应该京畿大营的。
荀潜拱手,“多谢兄台提醒,我们师兄妹四人乃军中大夫,此次出来也是试图寻找瘟疫源头。”
“原来是你们,失敬失敬。”那士兵黑瘦的面庞登时欢喜起来,眼中充满敬佩,“我姓秦,可以叫我老秦,家住京郊。这是老朱和老张,广州那边儿来的,还有老米、老瓦是云州过来的。”
一群人相互见礼,老朱操着不太熟的雅言道:“那瘟疫到底如何?能治么?”
其余人都看过来,黝黑的面容上那双眼特别明亮,满是担忧。
俞唱晚道:“可以的,我们的新方子已经控制住病情,但彻底无疫,还需要时间。”
几人高兴起来,这是瘟疫发生以来第一次有人明确地告诉他们,可以控制住。
操着云州口音的老瓦喜笑颜开,“老子就说朝廷不会不管我们嘛,定会救咱们的兄弟和百姓的。”
“你们说控制住了……”老米迟疑道,“可是方才我们云州营里还有兄弟被送到了隔离营。”
方荟影细细听了他话里的意思,蹙紧了眉头:“你是说你们营里还有兄弟发病?”
老米老瓦颔首,那几个睡一起的,今日操练时晕倒了,一摸额头烫得惊人,军医看过后连忙叫人送去隔离营。
可自解剖后开出新方,全营服用后,已有七日没发现新感染。
众人对视几眼,压下激动——若说以前的感染源头因时日太久、军营人多而厘不清,但眼前这个却是清晰的,只要弄清楚他吃过什么、接触过什么就很可能找到瘟疫源头。
要知道,在他们做的病例统计里,云州营里染病者明显高于广州营、闽州营和京畿大营,这也是为何他们从云州营开始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