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边寻药，一边或拌嘴或闲聊，小背篓很快便装满，在夜幕降临时回了营地。

大军又向树林东南方走了几日。

这天，两位向导收了望筒，激动道：“回禀将军，我们此时已经完全脱离的密林，已在交州境内。”

这条路他们往来走过十多年，很是熟悉。

派出斥候打探确认后，裴暻吩咐下去，大军原地休整三日。

翌日，俞唱晚背着医箱来到大帐。

把完平安脉，裴暻道：“你的药可还足够？”

俞唱晚日日服用压制无名绝症的药，断不得。但南交道潮湿炎热，药丸不易保存，是以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做一次。

“大约还有半月的量。”

裴暻心中默默盘算，半月该是足够与走海路的主力军汇合了。

“你说我们会出海！”俞唱晚激动道，她可还没见过海呢。

欣喜之后又看着案上的舆图道，“既然有海路，为何要从密林绕远？”

经历过一个密林，死了那么多人，更别说这些日子在活着的人心中留下的巨大阴影。

“你忘了，在桂州教唆我们营里服用芭蕉花和夜明砂的人还未找到，他必定是征氏姐妹的人。”

从海路到交州的主力，在海上与征氏姐妹对峙。

其实还有一小队人马组成的先头部队，去“踩”她们的圈套。

“我明白了，你是用的障眼法。”

说好听点叫障眼法，说不好听点就是用先头部队的死明修栈道，他们暗度陈仓，顺便让征氏姐妹分兵。

裴暻垂下眼睫，“两条路他们都试过了，却没想到我们从密林边缘擦过而抵达交州，再从交州北部过内海。”

舆图上，大乾与南交道相接的部分形似一根弯曲的茄子，以高山密林为界，密林北边属于大乾的桂州，密林以南正是南交道。

交州正在“茄子”内凹的一侧，一半临海。它地界狭长，如同张开的双臂拱卫着南交道。这内凹的部分便是当地人俗称的内海。

也由于内凹，乾军从密林出来，走一段水路便能到交州腹地。若走陆路，则费时费力，还有被征氏姐妹发现的危险。

“密林边缘？我们走的还是边缘？”俞唱晚惊愕。

裴暻指着舆图上的一小条笑道：“自然是边缘，还不算深入密林，最多算是走了其三成深。”

大军穿越密林中心，直接绕到征氏姐妹的背后，自然是最佳的选择方案，但这条上策在见过当地向导后便放弃了，盖因太难实现。

裴暻思索再三，还是决定退而求其次使用中策。

俞唱晚半晌无语，这么骇人的一个月竟然只是它的三成，那它的中心会是怎么样？

“不知道，无人走过其中心。那一个月以来，你可曾见到熊瞎子、象、狮、虎等兽类？”

俞唱晚摇头，也曾纳闷儿为何没看到那些。

“那条路是当地人常走的。”

俞唱晚恍然。

大帐的帘子被打起，进来一位身穿玄色夜行衣蒙面男子，扯下黑面巾行礼，“见过主子、俞姑娘。”

此人赫然是许久未见的影七。

他见俞姑娘没有避开，主子也无所谓的样子，便径直道：“启禀主子，征氏姐妹的暗探、斥候均被影一、影二拔光，属下和影八在码头备好了船，向导也已备好。”

裴暻颔首，“按原定计划，明日入夜便出发。”

这还是俞唱晚首次听到影一、影二和影八，很是好奇，“你这个影字辈的排到多少去了？”

裴暻道：“统共十二个。”

这姑娘以为得力的那么好找？提拔上来十二个已经很不容易。又见她一脸可惜的样子，笑了笑，“放心，总有一日你会见到他们的，不仅是影字辈的十二人，还有其他的暗卫。”

此话越听越不对，俞唱晚心中嘀咕，她是想见他们么？

一旦抵达交州腹地，与征氏姐妹正面对抗，战况便不好说了，多备些药材总是好的。

但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交州的一个小渔村，炎热贫瘠，俞唱晚等四人跑遍了村子也没见到一家药铺。

佟军医操着浓重的口音，不以为然道：“说你们年轻人学多了医书不出来四处走走要不得嘛，过惯了什么都能买到的日子，一旦买不到就束手无策，那你们想想，当地人来的时候可什么都没有，照样湿热得很，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四人醍醐灌顶，是了，同在一方水土，一定是相生相克的，就如密林中湿热，而产出的多数本草都有解热解毒的功效。

当地情况不明，得去了才知道。

入夜，停泊在码头的船开出，众人分批次有序地上船。

小渔村虽然贫瘠，却是很重要的存在——不少人通过这里走水路，再穿越密林边缘，将大乾的东西贩到南交道七州，又将那边特有的产出带回，这一来一往，赚得盆丰钵满。

因此这条航线也是附近渔民走熟了的。

内海不比远海巨浪滔天，相对算平稳，广州营和闽州营的兄弟熟悉海域，在船上如履平地。云州营和京畿大营的士兵就算没有出过海，也在大江大河中往来过，晕船的人倒是少数。

而战马们一上了船便蔫蔫地趴在厩里闭目养神，估计是有些晕的。

俞、方、荀和小豆苗一开始还兴奋，可随着船入大海，如同进入一望无涯的黑幕中，很快便没了兴趣。

天色泛起鱼肚白，海水茫茫无际的蓝叫人看呆了去。没多久，天边的一丝乌金缓缓从海平面升起，在湛蓝的海面洒下一道金红。

有一半人此生头次见到海上日出，大家神情为之一振。

忽然便觉得密林之行就像是拂晓之前的黑暗，等待着他们的，终将是东升的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