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侧拉将不住,眼睁睁看着阿妹冲向兵戈血光之中。
然而正是这须臾间的分神,她坐下的大象被朝廷军击中。
大象毒发,很快便乱了步子,征侧驾驭不住,身子一轻,腾空而起。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征侧睁眼,是征谭飞身扑向自己。
征谭持刀杀将开去,怕征侧被冲撞,觑到一个空,拉她躲到大石后面。
“女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走。”
征侧置若罔闻。
目之所及,大象或伤或中毒,倒地一片,很快死亡。
怨恨、不甘铺天盖地而来,象兵是她耗费多年心血训练出来的,是最大的筹码,在此一役毁于一旦。
裴暻那厮,要置她们于死地!她怎能丢下阿妹不管?
征侧面色阴沉。
“放开!我命你放开!”
一巴掌甩在征谭脸上,尖尖的指甲划出几道血痕。
征谭仿佛没有感觉,面无表情地砍杀了一个朝廷兵,将其拉下马,把征侧抱上马背,“我去找将军,你伺机走。千万记得,只要你还在,就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征侧怔了怔,旋即抓住征谭的手软了语气,“阿谭你身手好,必要救回阿妹,我只有她了。”
征谭欲言又止,将长矛塞到她手里,猛地给了马肚子一拳。
马儿痛极嘶鸣,带着征侧奔起来。
征江一心要与裴暻做个了断,可他们之间太多阻碍,她不得不奋力拼杀。
一道道滚烫的鲜血溅在她的脸上、脖颈上。
她累得气喘如牛,没发现背后有个朝廷兵正举起长刀。
千钧一发之际,征谭替她解决了威胁,二人将背交给了对方,奋力对抗乾人的围剿。
“走,你阿姐在等你。”
“不,我要杀了裴暻。”
当初那惊鸿一瞥有多惊艳,此时的恨意便有多强烈。
“留下性命再找机会反击不是更好?何必此时白白搭上一条命让你阿姐伤心欲绝!”
对谈间,征江刺死几个乾人,泪水混合着鲜血,刺得眼睛疼,是了,阿姐如今只剩下她了。
二人相视颔首,与心腹拼死杀出重围。
女王和主将都不见了,交趾军立刻作鸟兽散,没跑掉、受重伤的就地求饶。
营地一片欢欣——大败象兵,这可是能吹嘘一辈子的事。
大帐里却十分安静,裴暻忧心的是另一件事。
俞唱晚边替裴暻包扎,边听他说:“载着婴儿果的船极有可能是从日南州或九真州启航。”
当日看完船上的情况,他便差人去找渔民、水手,根据粮食的消耗、风向、水流等,他们还原出来的航线大差不大。
裴暻由此推测,这艘船应该为王世贞供了很长时间的婴儿果,船员知道其昂贵,遂起了私心,偷藏了一些。
此次启航可能是找到了买家,未曾想途中船员之间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十几人先后互相残杀,最后赢家也伤重而亡。船无人掌舵,在海上飘荡,最终在放粮草的秘密小岛边搁浅,被老瓦老米他们发现。
裴暻凤眸半眯,“至于去向何方,我猜是岭南。”
当初红吉红祥便是被安插去了岭南,后又化身水贼,常年在漕运上行走,以此为王世贞运输婴儿果。
俞唱晚给纱布打上结,剪断,“日南州、九真州地处南交道最南边,日晒充足,四季如夏,婴儿果这样的蒴果的确很有可能是那儿的产物。”
“我也如此作想。”
他已经差人去暗查。
俞唱晚放下剪刀,从袖袋中掏出一叠纸,“我们也有新的发现。”
纸上,婴儿果的各个切面被详细描绘,旁边做了注解——这几日裴暻忙着打仗,她和方荟影、荀潜、小豆苗除了在医营轮值外也没闲着。
俞唱晚此次有帮手,加之他们的药理和制药技艺又今非昔比,婴儿果量多,足以他们详细研究。四人很快便将其各个方面都做了深入的剖析与探索。
婴儿果不仅是蒴果中的籽有毒,它的汁液也有毒和致瘾性。
“不过,这东西是否真如老瓦老米所言能够镇痛,我们暂且无法证实。”
话音甫落,俞唱晚忽地攫住裴暻的衣摆,压低了声音,“你方才说,他们此次很可能是走私,那他们的买家是谁?又是否是用来制寒食丸?抑或其他用途?”
这种情况,必然是有其他买家。若是其他人发现寒食丸的暴利想要从中牟利倒好说,顺着寒食丸逆查总不会错。
可怕就怕,对方不是用作寒食丸。
那会用来做甚?
凤眸猛地抬起,“镇痛!”
俞唱晚肃然点头。
老瓦老米说神仙囊也就是婴儿果有非同寻常的止痛效果,制寒食丸需要门槛儿和其他珍贵药材,但如若这东西简单炮制后便能镇痛,那所需成本和技艺会比制寒食丸低很多,且容易被更多人需要。
“好在云州有瘴气有大山,出来一趟并不容易。”俞唱晚舔了舔干渴的唇,说出自己的猜想,“他们将婴儿果改名神仙囊,放在云州很可能是……”
“以人试药。”裴暻凤眼冰冷锐利,“也可能是以城试药。”
俞唱晚胸口冰凉,心跳得极快,一旦有如神仙吹气般的镇痛药出现在大乾,后果不堪设想。
裴暻亦出了一身冷汗,思索片刻便召回所有影字辈暗卫,一道道命令从大帐发出。
半个时辰后,帐中再次安静下来。
俞唱晚咬了咬左手食指第二个骨节,“你觉着,征氏姐妹知道婴儿果之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