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殿下,张将军来信。”
裴暻接过,原是张石平终于找到了征氏姐妹的具体藏身点。
经过多日仔细观察,张石平命令士兵就地砍伐树木,在洞口附近筑起营寨,派人在洞穴四周巡逻,监视征氏姐妹及其残部的动静。
此次来信也是讨点粮草,盖因他们发现征氏姐妹藏身的山洞里竟然备了粮,又听当地人说这种山洞洞口不算大,但内里很长很大,里面分支多易迷路,他们不敢轻易进攻。
裴暻微微挑眉,准了他的策略和讨要粮草的请求。
随着征氏姐妹的溃败,交趾海军也逐渐四散而逃,如今裴暻把控着交州港口和海域,粮草再也不用通过秘密小岛,可以直接送达。
如此一来,他们更不怕长线作战。
下午,裴暻收到九真州和日南州传来的好消息,道是经过几日的城下对峙,二州知州出城投降。
封长青等四位将军出征时,受了裴暻的密令,协助暗探查探婴儿果的种植处。
是以二州收复后,封长青便提审了二位知州,但二人咬定自己不曾听闻过什么婴儿果。他们一时辨不清,只好一直扣着人。
修长的食指敲击桌案。
二州知州不知晓婴儿果之事有多大的可能性?如果不是他们,那必定是征氏姐妹。
裴暻传令,让封长青等人继续暗中查探。
却说裴暻推行的一系列新政并不十分顺利,盖因交趾人防备心很重,不相信乾人会帮他们,更不去尝试。
平叛军从上到下数十次集思广益,随着军医营的医馆首先打开通路,如同撕开一道口子,交趾人逐渐愿意与朝廷军交流,也开始试着尝试许多新东西。
裴暻的心头大石略略放下了些,得空时便微服私访百姓,听他们说实话。
这些日子裴暻不说日理万机,日理百机总是有的,宵衣旰食却充满干劲儿,也深刻体会到,书本上、夫子口中讲出的道理仅仅几句话,要去实践推行,且出成效,是非常难的事情。
回想离京前上朝议政的日子,他越发感到自己稚嫩,以及理政的弱点。
他从未有过主政的经验,此次在南交道获益颇丰。
试想,区区南交道就如此不易,放眼大乾,该是何等的难,那个位子不好坐,也不是谁都能坐。
裴暻望向湛蓝的天穹。
不顾大局以寒食丸牟取暴利的大哥,自私自利、心思肚量狭窄的二哥和三哥,可能参与寒食丸之事的四哥,骄奢淫逸的六弟,真的适合吗?
南交道的天万里无云,一如他的心境,对于那个位子的渴望,已不再是单纯的自保,而变成了其他更透亮、更广阔的东西。
新政有条不紊,征氏姐妹焦灼。
张石平不仅找到了洞山的入口,还无耻到在洞口扎营,他们的人出去一个被杀一个,明摆着要拖死他们。
黑压压的大军,估摸着得有几千人,他们仅剩百余人,根本拼不过。
洞里粮草虽充足,但缺水——前几日,水道被张石平那厮截断。
幸亏征谭见多识广,在岩洞壁上找到浸出的地下淡水。
而征侧一直未收到苍梧等四州的回信,也没有等来援军。
山洞中连日不见阳光,征江变得暴躁,忍不住大骂六州知州过河拆桥、见利忘义。
“我们如今同丧家之犬一般躲在这山洞中苟延残喘,他们反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征侧猜到那四个老家伙抛弃她们姐妹给朝廷做了投名状,日南和九真则是自顾不暇。
征江冷静不了,寒着脸质问征谭,“你不是说有办法么?办法呢?便是让我们姐妹二人坐以待毙?”
征侧红唇紧抿,也回头看向他。
沉郁的脸在火苗中晦暗不清。
征谭正欲回答,征江先一步冷笑道:“哄着要我阿姐的身子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这话说得委实难听,征谭当即变了脸色。
征侧蹙眉道:“阿江,不许胡说,阿谭从没有哄骗我,我心甘情愿的。”
征谭见她侧过头,心头一慌,偏征江一把攥住他的前襟扯着他俯身,“阿姐如今还在帮你说话,而你连自己的心上人都护不住。身上流着乾人的血,果然靠不住。”
说罢她搡开他的衣襟,走前还搓了搓手,活像他是什么脏东西。
征谭咬紧牙关,不理会征江,只走过去揽住面墙而立的妩媚身影,“阿侧,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快找到水源,还……”
“我明白,不怪你。”两根纤指封住他的唇,女子强颜欢笑,“你也不要怪阿江,她就是这个暴脾气,迁怒你呢。只是我们的境况很危急,你知晓的,下面已经有人在闹了。阿谭,我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兜兰、凤仙花、无忧花了。”
整日在洞里,跟坐牢没有区别。更可怕是百余人吃喝拉撒都在这里,哪怕不是同一个洞穴,可它们是相通的。
征侧原也想等征谭出后招,但再等下去,只怕部众哗变。
心爱的女子在怀中泫然欲泣,她只是想自由自在的,想看看喜爱的花儿,他这都办不到么?
登时,征谭的自尊被粉碎,咬咬牙,抬起阴郁的眼。
偏北的一处洞穴里,征氏部众围坐闲聊。
有人道:“近来都不见那潘家兄弟。”
“可不是,活生生的三兄弟,也没见出去,就那么消失了。这洞子当真是邪门儿。”
“有什么邪门儿的?无非是自己走岔了路回不来了。”另一人不以为然,这山洞盘根错节,会迷路很寻常。
“几人说不得偷跑出去,被朝廷军给砍死了也未可知。”
那年轻汉子一脸凝重地摇头:“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我真的感觉这个洞里有别的东西存在,我起夜还听到声响。”
其余人摆摆手,不想再听他的神鬼故事。
哪知隔日起,他们便再没见过这个年轻汉子。
那日一起讨论的人又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