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荟影还欲说甚，却被荀潜拉了出去，顺便被带走的还有小豆苗。

“你作甚！”方荟影在来的路上尚能忍住，眼下见了好友这般情状，眼泪跟开闸放水一般。

小豆苗亦是，眼睛肿成了桃子。

荀潜叹气，“我们伤心，以唱晚的性子，定要打起精神来安慰我们，还不如让她多歇息，五殿下守在床前，没我们的用武之地。”

三人同时望向帐中。

男子将女子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喁喁私语。

方荟影不得不承认荀潜的话是对的，只捂着嘴跑回帐子，铺开纸写信。

她眼下是毫无办法，但那人足智多谋，或许会有法子，便是没有办法，也能送些药材来。

当日夜里，兵丁来报，征侧死了。

凌迟之苦无人能承受，一开始征侧极尽恶毒之词诅咒俞唱晚，巴不得她早点死了好让裴暻痛不欲生。

她的确没有解药。

小东西是征谭送她的自保之物，在她知道药蟒的存在之前，都是征谭带来蟒血喂养。

但随着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又眼睁睁看着伤口爬满蚂蚁，剧痛、恐惧和恶心齐齐袭上心头，便改为咒骂征谭——没有征谭送她小东西，她便不会放它出去咬人，眼下就不用受这苦。

即使如此，她也不想死，不想自尽，不愿求个痛快。

可裴暻等不及了，两个时辰前，亲手下刀放血，他要她极其痛苦地死去，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此时听到征侧死了的消息，眼角都没动一下，只寻常道：“将征氏姐妹，传首京城。”

次日清晨，裴暻便带着俞唱晚和方荟影等，以及亲信先走一步离开交州。

张石平等人受了重伤，不宜挪动，还需在此处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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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东宫。

面覆银面具的男子，身披厚厚的裘衣，长身玉立于窗前。

下人正在报事。

“……圣人、太子殿下并其他几位殿下都往鲁国大长公主府去了。据说前日夜里，大长公主年轻时所穿的战甲忽然坏了，宫婢绣娘们都无法修补复原，大长公主怒急攻心，昏迷了整整一日。”他抬头，压低了声音，“听御医院的意思，怕是就这几日了。”

银面具下的嘴角翘起又抿直，她有什么资格继续拥有象征着无上荣光的战甲？仅仅是她年轻时穿过么？

那副战甲她何时真正撑起过？那些为天下女子请命的建言，她又何时真的关切过？为了揽权和名声所做的表面功夫罢了。

于她而言，战甲是属于她的华丽衣袍，她亦靠着战甲光鲜了几十年，未曾教她临死前彻底脱下，已是自己仁慈。

不知怎的，下人后脖子一凉，缩了缩，接着道：“我们的人回来说，周泰山和丁北斗从长公主府出来后，接了一封信，跟着便神色匆忙地回了永安坊，似乎在收拾东西，像是要出远门。”

田不言微微挑眉，太子背着他搞小动作他不是不清楚，只要不影响到大事，他一向不会过问，此次亦然。

主子没吩咐，下人接着禀报其他事。

临走前，摸到袖袋中的纸，他才想起来将信件取出，“爷，南边儿来信。”

随着俞唱晚南下，她也没忘记田不言这个忘年之交，隔一段时日总会写信问候，并附上一些见闻，一两页纸，但叫他充满暖意。

而信封里，往往还有方四姑娘的信。

这位方姑娘许是将他看作阅历丰富的长辈，信里时常向他道出心中苦闷，还会询问他该如何处置。

她是俞唱晚的手帕交，是个值得怜惜的心善好姑娘，是以田不言总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认真回她的信。

然而，以往都是俞唱晚写封皮，此次竟是侯府的方姑娘来写，她不怕被人拿来做文章么？

心蓦地乱跳起来。

又来了。

面具下的眉头紧紧皱起，这种感觉近几日频频出现，尤其是小半月前的夜里，天快亮时，心口倏然猛烈跳动，让他惊醒过来，许久之后才恢复平静。

田不言拆开案上的信，指间蓦地发白，旋即将其丢进熏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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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路换陆路，尽量慢行，不到一个月，裴暻一行人回到桂州。

此行没向朝中报备，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裴暻索性在桂州买了一个院子。

岭南刺史也是懂事的，当即让夫人选送了十余个下人过来帮衬，并封好嘴，同时再三约束家族中的子女，不许多言多行。

为何特意约束，是不想攀高枝吗？当然不是。

裴暻才将南下时，刺史千金听说五殿下面对时疫焦头烂额，便非要去“帮忙”，刺史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裴暻没拒绝。

刺史千金娇羞不已，精致妆扮一番，而后娇滴滴地被带到了时疫营。

没错，裴暻说，她是女子，心细，让她去时疫营帮忙安抚病人情绪。

刺史千金当场吓晕过去，回家病了小半个月，再也不提那位五殿下。

刺史这才恍然，抹了脑门儿上的汗，不敢再动其他心思。

却说除了俞唱晚的贴身之事交给丫鬟，其他事都由裴暻代劳。

南交道的政务交给了新刺史，又安排心腹幕僚前去辅助，需要他亲自指示的事少了许多。

新提拔的刺史与交州知州来自当地大族，当初被征氏压得抬不起头，眼下翻身，知晓机会来之不易，一心向着大乾，铆足了劲儿跟着裴暻干。

陈霸、封长青等人留在南交道监督新政推行，以及寻婴儿果也就是野粟花的具体种植地。

方荟影、荀潜和小豆苗则日夜翻书修改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