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的梁公公算是皇城里边的老人,早在钟氏还是先帝妃嫔时,梁公公就在她身边伺候了。
他“恪尽职守”,对钟氏言听计从,无论何事都尽心竭力,那双手早就不干净了。
尤其钟氏成了北宣的太后,她依仗着位高权重,加之圣上对她极为孝顺,行事愈发肆无忌惮,连带着手底下的梁公公也替她沾了不少条人命。
今日晨起,太后命李嬷嬷去唤梁公公,李嬷嬷翻遍寿康宫也未见他人影,上下派了十多个太监宫女,终于找到了梁公公。
却是在御花园偏道拐角处的一口井里边找到的。
“梁公公素来小心,不可能失足落井……”李嬷嬷满面愁容,手里绞着帕子。
太后坐在寿康宫主殿的软椅上阖眼沉思,这事儿越想越不对劲。梁公公一向稳重,且作为宫中的老人,对皇宫的每一处角落都了如指掌,怎会不慎跌入井中?照内官监的说法,梁公公死于子时,他那时去御花园做甚?更蹊跷的是,御花园夜间常有侍卫巡逻,为何竟无人察觉他的行踪?
怕是只有被人杀死后扔到那口井里才说得通。
突然,主殿中传出一声拍案声,李嬷嬷心一颤,被太后突如其来的怒意吓了一跳。
太后喘着粗气,想来是气极了,“内官监那边何时能查出来?”
李嬷嬷回答道:“那边说……未在梁公公身上发现别的伤口。”
“意思是他真是失足落井了?”太后斜眼道。
李嬷嬷知太后根本就不信梁公公自己掉井了,但内官监那边又没查出什么,太后便是因此气得不轻。
太后倒也不是替梁公公痛心,尽管他在她身边多年,但奴才就是奴才,太后可从未把奴才放在心上过。
她气的是有人胆敢把手伸到寿康宫来对付她的亲信,摆明了是挑衅来了。
内官监什么都查不出,更是让她恼火。
“内官监一群废物!再查不出就让大理寺来查!若如还不行,就让钦吾监来!”太后怒道。
李嬷嬷有些为难,“太后娘娘不可啊,这事儿不该大理寺受理,钦吾监更是替陛下办事,若把大理寺和钦吾监牵扯进来,怕会惹人诟病。”
除非有充足的证据证明梁公公死于他杀,否则这事儿不会落到内官监手上,偏偏内官监又是一群无用之辈!
太后越想着,心里的气越顺不过来,李嬷嬷见状赶忙上前伺候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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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与寿康宫形成鲜明对比。
那头出了事,宫里上下大气不敢喘,生怕又惹得太后不悦。这边院中其乐融融,谢晴手把手教云蓁缝制鞋履,雪绒在一旁伺候着,不时端来几盘点心,倒上香甜的茶水。
云蓁此前一直没确定刺杀一事是否和太后有关,今日梁公公之死证明了这一切都是太后指使。
太后派了梁公公找到江湖杀手组织,重金要她这条命,谁料到云蓁没死,今日却死了当日买凶之人,太后定是气死了。
云蓁心情大好,哪怕弄久了针线活,眼睛有些酸,她仍旧笑盈盈的。
雪绒递上点心,笑问:“殿下遇上什么喜事了?”
云蓁笑道:“在想本宫能做出一双怎样的鞋履,若能像谢小姐这样手巧,定能让那人刮目相看。”
从前还是虞渔的时候,她的女红就不算很好,只能勉强做些简单的小物件。如今要做双鞋,她只能多下些功夫。
像云蓁这样的天潢贵胄,何须自个儿操劳,要双鞋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偏偏她自己拿起了针线,认认真真地跟着谢晴学。
云蓁亲自动手,谢晴本就觉得奇怪了,她学做的是男子的鞋履,谢晴更是好奇不已。
从前云蓁爱慕令国公,不难猜到她是为谁做鞋,可眼下她已不惦念着那位国公爷了,此番是为谁辛劳呢?
谢晴虽有疑惑,但这毕竟是云蓁的私事,她从未开口问过,直到云蓁语出惊人——
“本宫想做一双青色的鞋履。”
谢晴刚想说声“好”,谁料她还没开口,云蓁便继续道:“他成日穿玄色蟒袍,连鞋履也是玄色的,偶尔换双青色的亮亮眼。”
谢晴和雪绒几乎同时惊呼——“蟒袍?!”
云蓁被左右两边传来的呼声吓得一激灵,停下手里的针,愣愣点了点头。
谢晴疑惑:“京城里边没有亲王郡王呀,殿下说的是谁啊?”
雪绒不死心的问:“殿下,您说的不会是沈掌印吧?”
谢晴没料到雪绒会说到沈今鹤,瞪大了眼睛望着雪绒,见雪绒也露出惊诧的神情,她又将目光转移至云蓁身上。
她不是没想到钦吾监掌印沈今鹤有御赐蟒袍,但她并不觉得云蓁会给一个宦官亲手制鞋,更何况是那样一个阴险毒辣的权臣,所以方才“沈今鹤”这三个字在谢晴脑子里转瞬即逝。
如今听雪绒提到他,又见云蓁并未反驳,谢晴整个人都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
谢晴说:“殿下,是沈掌印威胁您了吗?”
云蓁被逗笑了,解释道:“其实有时候,沈今鹤并非传说中那般讨人厌,他甚至帮过本宫,故而本宫以鞋相谢。”
“原来如此。”
谢晴接着说:“殿下说他好,那臣女日后也会将他视作好人。”
云蓁思索了一番,叮嘱道:“他呀,不算坏,但若要说他多好,也委实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