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色被数十盏红灯笼逼退,白家老宅的庭院亮如白昼。晚风掠过,灯笼穗子轻颤,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的光影。老爷子难得兴致高昂,命人从地窖取出陈年佳酿,酒香混着桂花的甜腻在空气中交织。
白云杉倚在朱漆廊柱旁,指间酒杯缓缓转动,却始终未沾唇。他的目光穿过喧闹人群,落在被几个景字辈兄弟中的白景暝身上。月光勾勒出精致的轮廓,谈笑间神采飞扬。酒意上涌时泛红的眼尾,衬得他整个人鲜活明亮,与桂园那晚沉默隐忍的模样判若两人。
“三叔这边还没敬呢!”不知是谁高喊一声,一群人边说着往这边走来。白云杉看见他脚步微顿,方才还舒展的肩线突然绷紧。
人群渐近,谈笑声越发清晰。可就在距离三步之遥时,白景暝嘴角的笑意突然凝固。他垂眸,在灯笼照不到的阴影处轻轻唤了声:“三叔。”
酒杯在白云杉掌心转了个圈。他看见景暝仰头饮酒时滚动的喉结,酒液滑落沾湿的唇角,更看见那双总是直视他的眼睛,此刻正盯着青石板的裂痕。空杯落盘,脆响回荡。白云杉想说“少喝些”,想说“胃不好别逞强”,最终却只是喉结微动,低低应了一声:“嗯。”
夜风突然转了方向,将不知何处传来的唱词断断续续送来:"人生聚散原无定,尘世悲欢总是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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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杉尚未与老爷子谈及景暝想走的事,却先收到了他再次离开的消息。问了孟宗政才知道是回了费城,说是有些事务要处理,过段便回。
白景暝走得无声无息,可白麟堂的暗流却因他的离去而汹涌。
有人说,西南的事情四少立下大功,老爷子却迟迟不赏,四少愤而离去;
也有人说,这根本就是大爷的局,故意将白景暝推出去送死,没想到他竟活着回来了;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声称,白家继承人之位已定,白景暝回来半个月却未接手任何事务,就是最好的证明。
流言像毒蛇的信子,悄无声息地游走在白家的各个角落,伺机咬向最脆弱的地方。
白云杉坐在办公桌前,手里翻着近期的项目报表,耳边是助理低声汇报的各方动向。白景铎最近负责的项目频频受阻,而其中几个关键环节的负责人,恰好是白景暝当年回来的时候,跟着他一手上来的人。
难怪传言四起。
有时候传多了,也就成真了。
白云杉合上文件,揉了揉眉心。他知道白景暝不接手白家事务是因为去意已决,可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眼里,这种“空置”就成了失势的证明。而且老爷子为何没有任何安排,难道是有其他打算?
他本想等白景暝回来再问问他接下来的计划,可先一步到来的,却是老爷子的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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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为只是寻常的白麟堂事务汇报,可刚踏入院门,宁超就迎了过来,“三爷稍等,屋里还有人。”这细微的异常让白云杉脚步一顿,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当雕花木门开启时,他瞳孔微缩,宇寒和久未露面的武战一左一右地走出屋门,眉头微皱。武战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来时,白云杉的后背不自觉地绷紧了。这位近年交权养病的老将突然现身,绝非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