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离那三人所睡地方隔了两堵墙,稍微大些的动静化在风中,引不来半点人。
周歧头顶簪发乱如鸟窝,嘴边似有残余的口脂花了半张脸,伸舌去舔还是带血的气味。
要寻出源头,便是裕最脖间咬出血的鲜红牙印。
裕最不知从哪摸出块帕子,嘶地一声,只擦去伤口处流出的血印。
“刘氏夫妇从商行海运,浩丰十二年被查出私运违禁,二人斩首,子刘福籍没为奴,阉割入宫。”
刘福。
周歧总算是第一次听这副身体的姓名身世。
“所以你呢,发癔症?”
“哪来的癔症!?”
裕最将用过的手帕扔进正烧灼的火炉之中,不过片刻便烧成灰烬。
“我不是刘福。”周歧道,“但我也不知刘福去哪了,总之我每次一睡,便会从宿、家中到这副身体里。”
裕最并不看他,盯着火炉挑了挑眉。
“喂!”
“听见了。”裕最转头看他。
“所以呢?你不信?”
裕最道:“你同谁这么说都会不信吧,但你又确实消失,惹恼了皇家,还将清风寨闹得日日烧香拜佛。”
周歧:“清风寨?你连这都打听得到。”
“我说你,见我这几日好歹也打听下我的名号吧。”
周歧阴阳怪气地复述道:“打听下我的名号吧。”
“喂!”裕最瞪大眼。
“好嘛。”周歧撇撇嘴,“你是什么身份?”
裕最闻言只觉心口郁结,若是平日不知他是何人的他报上名也就罢了,被周歧这两句下来他却无端想与人再打一架。
“盗贼?”周歧猜道,“这我知道啊,他们不都叫你素貉吗?”
周歧打量着裕最神色,揶揄道:“还是说你偷盗却还要旁人叫声好的?梁上君子只认后二字?”
裕最火得眉毛一跳:“你是故意的吧。”
周歧道:“就是故意。”
屋外的风还在呼呼作响。
裕最深吸口气:“我挂名为裕,虽无门无派,但除盗贼外也担得上江湖百晓生名号。”
“噢。”
裕最:“喂!”
“抱歉。”周歧忍不住笑,“你轻功好我也多少能猜到,不过不论你信不信我,至少我与你无害便是,冒充了你的名号搅入季小姐这事是我的问题,那除此之外你是要与我谈些什么?”
裕最情绪静得快,道:“你说你每次来此,所处之地皆会不同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
“那你日后每次来,我都会护你。”
周歧觉得危险:“你要做什么?”
裕最直白道:“京城外郊有家药坊,三月后有场百草会,魁者可得一琉璃盏,我想要琉璃盏,便要你帮我试毒。”
“帮你试毒?”周歧疑惑道,“我如何帮你?”
“我将他的草药偷来,你吃下去。”
周歧愈发奇怪:“你想要直接将琉璃盏偷来不就行?”
“那又不是我的,怎可去偷。”
“哈??”周歧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话是你能说的吗?”
裕最闭眼扶额:“我怎么就这么不想告诉你。”
裕最这身白衣添的是黑绸缎,在火光照下,领口似与脖间的伤口融成一片的红。
“我只偷旁人欠我之物。”裕最道,“有人寻我打探消息,我便即时收钱,寻我办事,我便日后自去收物,但时间一长总会有人将其卖出或以礼相送。”
想起要收物了,就自去把东西偷回来。
周歧默了半晌,弱弱吐槽道:“虽说是蛮有盗亦有道的江湖气……但是不是有点费劲…”
裕最也默了半晌。
“……是有点。”
周歧道:“不过跟来求办事的人故作玄虚的时候,应该也装得蛮爽的。”
裕最补充道:“而且在江湖偷出名声时感觉也不错……”
……
二人思想达到奇妙的和谐,一时间沉默了良久。
“那……”
周歧接着道:“草药偷就没事吗?”
裕最咳了一声:“……他量比较多。”
……
你这道心未免也太不稳了些。
裕最复又静得快,补充解释道:“想来你应当不知,你每次食入毒药时,虽不毒发,但眼白处会浮出一条黑线。”
周歧倒真是第一次听说。
他思忖着舔了舔唇,刺激的血腥味漫进口腔,仔细想来,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那我怎么找你?”
周歧接住裕最抛来物件,一条黑绳,像是上次将他绑在床边那根,却短了些。
裕最从桌上下来:“你可知此物只要被人系上,天底下便无人能挣开,当时你若是我,也定会怀疑你。”
周歧将黑绳转几圈系在手腕上,对着他伸出小指,却也不太信任地抿唇道:“你一定要来。”
裕最黑色的眸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似是顺手勾住他的小指道:“一定。”
醒来后的周歧才忽而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件多大的事。
告诉梦里人关于现实的事情。
在梦中做出接近现实的长期约定。
桩桩件件愈发说明这一切分明不是梦。
周歧头格外地疼。
周末补习的对象是另一位刚升初三的男生,因着临近中考,基础又尚且薄弱,休息时间一学就是整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