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冲点点头:“郡主姐姐,今日小王爷作为晚辈,入重明宫给太后奔丧,结果没多久便被杨皇后找借口扣在宫里了。”
“现在良王府被北府兵日夜包围,说是要搜查你盗走的凤印,但有王爷在府中坐镇,他们暂时还不敢妄动。”
云无忧一拳砸在牢门围栏上,粗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她吐出一口气,强行冷静下来,问霍冲:
“你现在能不能带我出去?”
霍冲摇头:“外面查得很严,我只能暂时混进来,小王爷让我来牢里看看你。”
“他不是被皇后扣在宫里了吗?怎么知道我入狱了?还能传消息给你?”云无忧大惑。
霍冲解释:“良王府在宫里还是有不少暗线的,小王爷这会儿如果想出宫,倒也不难,只是想探明了郡主姐姐这里的境况,再做打算。”
云无忧松了口气,嫌弃霍冲道:“你不早说。”害她白担心一场。
想想也是,良王府要是没点底蕴,霍冲这会儿怎么进得来诏狱。
其实先帝当年拢共就五个托孤大臣,算计得正正好好,一个外戚,一个世家,一个文官,两个段姓宗室。
结果现在原本势最大的岑大将军死了,靖国公只要不涉及江南,事事作壁上观,尚书令赵华倒是忠心耿耿满腔热血,可惜手里没兵,手里有兵的鄢王人又在朔州,京里就剩良王一手遮天了。
这局面简直分崩离析,也不知道先帝当年是否料想过。
“郡主姐姐你开始问得太急了……”霍冲抠了抠后脑勺。
云无忧摆摆手:“行行行,我的错。”
随后正色问霍冲:“段司年要做什么打算?”
“看小王爷的意思,似乎是想跟杨皇后耗一耗。”
云无忧皱眉:“他知道杨皇后这么做是为什么吗?”
“我看小王爷好像也不知道。”
“那他耗个屁!”云无忧一点不客气:“我都入狱了!兵贵神速,事情越拖变动越大,别最后搞得一发不可收拾。”
何况她身上还有毒,怎么耗?要耗就只能等死。
霍冲却抿抿唇,有些不太赞同:“小王爷要图谋大事,郡主姐姐也该顾全大局,忍一时之辱才是。”
云无忧攥紧了拳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我顾全大局,大局顾全我吗?”
“你就跟段司年说我快死了,让他救人。”
霍冲笑笑,一脸不信,还看了看四周,悠悠道:“郡主姐姐这儿可比我上回呆的地方好多了,这么干净,没有老鼠,窗户的位置也好,白日里能透不少光呢。”
都什么时候了说这种废话。
“你要是喜欢,那咱俩现在换换。”云无忧面无表情。
霍冲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是我说错话了。”
“那郡主姐姐给我个信物吧,我也好回小王爷。”
云无忧点头,从头上把那只鹤首银簪拔下来递给霍冲:
“你身上有没有匕首之类的东西,最好能藏在身上的,给我。”
“郡主姐姐要匕首做什么?”
“除了防身和杀人还能做什么?你今天废话怎么这么多。”云无忧不耐烦了。
霍冲神色微微一顿,复又恍若无事般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云无忧。
云无忧当即接过匕首,开鞘看了看,觉得还算锋锐,便揣进怀里,又伸出手拉住霍冲,叮嘱道:
“让段司年一定尽快,我可等不了,还有,让他别忘了找人去灵泉观,给我母亲报报我的平安,千万别让我母亲看出端倪。”
霍冲颔首,一一应下,转身离去。
云无忧望着霍冲的背影,闭目攥拳,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厌恶这种无能为力坐等人救的感觉,非常、非常、非常厌恶。
而霍冲离开云无忧视线后,整个人陡然一松,一路畅通地走到诏狱出口,路上还对几个狱卒点头致意,一点也不像他方才对云无忧说的“外面查得很严,我只能暂时混进来”。
他迈出诏狱,也并未踏上去重明宫或良王府的方向,而是走过曲曲折折的一段夜路,在深巷里,停在一间窗上泛着昏黄灯光的小屋前,推开了屋门。
屋内有个布衣打扮的男子背倚桌案,微微垂首,让人看不清长相,他映在墙壁上的影子瘦瘦长长,随烛火轻晃。
霍冲走到桌旁,将怀里的鹤首银簪递给他:“东西拿到了,话也都是按您吩咐说的。”
“但郡主姐姐问我要匕首的时候,似乎有点怀疑。”
布衣男子接过银簪,细细把玩着,并未回头看霍冲,只道:“她说了什么吗?”
“她说我今天废话怎么这么多。”
“嫌你烦而已,不是怀疑。”布衣男子语气里带了些微笑意:“她这个人,一贯是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但……”霍冲有点迟疑:“您教我说的那些话,似乎并未让郡主姐姐对小良王生怨……”
“急什么。”布衣男子用拇指在银簪尾部按了按,生生给自己指尖戳出一点血珠来,语气却有点愉悦似的: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种子已经埋下去了,日子还长,不愁没有裂土而出的时候。”
他用指腹捻干净银簪尾端的血迹,扔到桌上:“带去给段司年吧,也让我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