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上流社会都知道,公爵夫人格蕾丝,并不是奥斯丁·霍顿的亲生母亲。在格蕾丝的姐姐去世之后,她在家族利益和盟约的驱使下,嫁给了原本是她姐夫的男人。
虽然霍顿公爵信仰的是新教,它对于婚姻的教义并不像天主教那么严苛,但和妻子的妹妹结婚,依旧让他深感对妻子的背叛——哪怕这也是他妻子的要求。
爱是从一而终,爱是永生难忘。
前任公爵夫人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又热情得像是一团火焰。在生下奥斯丁后,那位夫人不得不学会了和病床共处,但只要身体允许,她依旧会穿上鲜艳的衣裙,和公爵一起骑马,一起散步,并和奥斯丁在花园中共读那些在旁人看来千奇百怪的书。
公爵夫人是那么的美好,她的魅力让所有认识她的人交口称赞。但命运女神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美丽而格外开恩,有时候,她们甚至会感到嫉妒。
沾染上毒液的命运丝线就这样带走了公爵夫人。在生命的最后,枯瘦的她拉着丈夫的手,让他允诺会迎娶自己的妹妹。
“这是为了你,亲爱的,”爱笑的公爵夫人,第一次在他的丈夫面前流下了眼泪,“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奥斯丁。”
家族的政治联盟是不允许被打破的,哪怕是位高权重的霍顿公爵也是一样。在公爵夫人看来,与其让家族推选别的淑女,还不如让自己的妹妹嫁过来。至少,她也爱着奥斯丁。
霍顿公爵一开始并不同意,他以为自己能固执坚持到生命的结束,就像深爱着妻子的心一样,但他终究答应了妻子的苦苦哀求。
霍顿公爵同样以为他会愧对格蕾丝一辈子,因为她无法替代自己心中深爱的那个人,但随着格蕾丝无微不至的照顾,随着她对奥斯丁的精心呵护,公正的天平终究倾斜了。
深爱的妻子是耀眼的太阳,格蕾丝呢?她是深夜宁静的月亮。
格蕾丝娴雅柔和,是春天里吹散寒冷的第一阵风。她小心地照料着奥斯丁,为着他的成长在深夜苦恼,为着他的一点进步而发自内心地喜悦。这样无私的女性,又怎么不让公爵感动呢?
在公爵正式认定格蕾丝成为新的公爵夫人——那已经是他们结婚一年后的事情了——那位温柔的淑女第一次露出了生气的表情:“你真正的妻子只会是姐姐,丹尼尔,奥斯丁的妈妈也只能是姐姐。你怎么能剥夺奥斯丁自由选择的权力呢?”
一心一意的女性让霍顿公爵更加刮目相看,于是她依旧是奥斯丁的姑母,但也成为了他可亲可爱的母亲。
原本,一切都在超好的方向发展,霍顿公爵的新家庭会像教堂里的罗马立柱那样稳固坚定。但可惜的是,格蕾丝怀孕了。
霍顿公爵不会知道,奥斯丁也不会知晓,前任公爵夫人之所以信任自己的妹妹,并不仅仅是因为她们之间浓厚的血缘关系,更因为在遥远的过去,格蕾丝因为一场意外,曾被医生断言一生都无法怀孕。
如果格蕾丝一生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那么姐姐和丈夫的孩子,的确是她最亲近的血脉延续。她会呵护他,会爱他,会把他当做自己的一切。
但姐姐的孩子,又哪里比得过亲自孕育的生命呢?
多么神奇啊,某个小生命的降临,就那样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彻底改变了一个女人。一颗平和的与世无争的心,就那样为了孩子的未来而变得晦暗起来。
美丽的玫瑰下是尖锐的荆棘,如茵的草地后是万丈的深渊。
卡洛斯并没有看错,在得知奥斯丁昏迷不醒时,公爵夫人第一反应就是喜悦。
是的,不需要担忧,为什么要担忧?这是上帝最好的启示,是上帝在指引方向。没错,她怀的一定是一个男孩,所以上帝才会在这个重要的时刻带走奥斯丁,而把庄园的继承权全都赠送给自己的孩子。
公爵夫人多么高兴啊,这不正是对自己的虔诚最好的奖赏吗?这不正是给予她未出生的孩子最好的礼物吗?
但奥斯丁醒了。
格蕾丝喜悦的心情被冷水浇灭了,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这是否又是另一种启示。如果她怀的是一个男孩,那么奥斯丁身为庄园的长子,只会成为她的儿子权力继承的绊脚石。但如果她怀的是一个女孩呢?那么,她们在未来都必须依附奥斯丁——她可从不相信,如果霍顿公爵的弟弟继承了庄园,他会善待留下来的遗孀。
微笑的鲜花暂时收回了足以致死的藤蔓,再次变得纤弱文雅起来。但只要尝过了人肉,人就不该期望野兽还能一辈子以野草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