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阶,李玄宁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听过。
及勘证得太原尹、河东节度使裴成梁所犯;内:
边境无事,成梁坐拥重兵,私发兵趋滦河关,法寺称《律》:私发千人以上处绞。
及因永平滦河关守将韩钟宴作书,言主不肖,民惨悴,有谋反者举。
及因鼓帐下副大使知节度事黎瞿安,行军司马晁渊义,尝语之曰:天子无道,民当有灭天子之英雄。
法寺称《律》:即虽谋反,词理不能动众,威力不足率人者,亦皆斩。父子、母女、妻妾并流三千里,资财不在没限。
其裴成梁,合依斩刑私罪上定断:合决重杖处死。
这是三司判的,再往下的小帖子,写的便是河东节度使帐下的一干官员。
卷宗最后写的是:
有旨:裴成梁臂杖二十、送二千里外州军编管。黎瞿安送万安军,晁渊义送连州…裴成梁家属送广南路州军拘管,月具存亡闻奏。
应缘上件公事干涉之人,一切不问,亦不许人陈告,官司不得受理。
这是皇帝给的结果。
李玄宁震惊,竟还不许让人询问,难怪从未听过朝内官员说起此事。
……………………
她从大理寺出来,心情久久未能平复,韩钟宴,韩家二哥,是滦河关守将,她见过的,那么一个正直的人,怎会听裴成梁书信言君主不肖这等大逆不道的话…
三条罪状,无旨私自调兵,鼓动其他地方官谋反,鼓动帐下官员谋反。
只有一条是实证,第二条的书信可以伪造,第三条的证人证词亦可以做假。
圣人最后判的比三司轻,这是正常,以彰显皇恩浩荡,皇帝仁慈。
说裴成梁谋反,显然是太荒唐了,那时漠北举兵南下,谁会联合一个正在受敌的边军守将造反?
那么说明朝中有人仿了书信,有人逼迫帐下官员作伪证,或是帐下官员本身收收贿赂,甘心作伪证。
归根结底,如果裴成梁不出兵救滦河关,那么他和韩钟宴有无关系其实是不得而知的,这一切应该都不会发生。
所以,想裴成梁死的,和导致滦河关大败的,是一批人。
他们都在朝中,而且手眼通天。
“李阶,李阶是谁?”李玄宁喃喃道。
“李阶在前年被贬出洛阳,为江州司马。”姬十三不知什么时候,就无声无息地站到了她旁边。
“哎?”李玄宁刚想问他怎么突然出现,又意识到了更大的问题。
“你说什么?江州司马?”她在脑海中回想曾见过的每一位江州府官员,对此人几乎说是毫无印象。
姬十三点头:“老帅之死,滦河关,南湖,天仙子,江州,外族,桃花源,此人遭贬往江州,您该觉得蹊跷。”
就在二人思考之际,远处传来悠扬的雅乐之声,透过重重宫墙,他们能隐约听见朝会之上正登歌吹奏。
想必是吐蕃大使已至。
姬十三对她说:“您该去找王都统了。”
…………………
大宴设于含元殿,司天鸡唱楼于侧,百官立正殿,设看盘,从上至下依次为环饼、油饼、枣塔,吐蕃与漠北大使面前增设羊、牛,室内锦绣帷帐,室外宫婢侍从井然有序,微躬屈膝,李玄宁抬头,此刻正逢日落,已有华灯初上之兆。
太乐署的舞者纷至沓来,又见乐者着磬、筝、箫、笛、箜篌、筚簟、笙而来。
王棱清打趣道: “这般大的动作,是要奏霓裳羽衣曲呢…”
“多半是了。”李玄宁答道,“前朝之歌曲,讲究乐声跳珠撼玉,是得这么多乐器。”
可霓裳羽衣曲自安史之乱便已失传,皇帝这又是玩的什么花招?
她瞧着没趣,索性靠在一边的宫墙上打起了瞌睡,余光之中,却瞥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
这女子走路姿势沉稳,不似太乐署或鼓吹署里的轻佻,也不同于教坊司的拘谨,即便隔了一段距离,她也能从她的背影上,看到自信和从容不迫。
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让人看了不由称赞一声,肤白胜雪,和其他女子明显不同的是,她更有力量。
李玄宁转过身来,微眯的双眼血红,像是黑暗中藏匿的野狼,她的手随意搭在腰间的唐刀上。
在那女子回头的一瞬间,她们的目光对上了,搭在刀上的手,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