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做错,”姚镜璃顿了顿,目光复杂,“是没人敢这么做。”
声音低下来时,带着些许迟来的敬意:“以前我以为你只是路云树的跟屁虫……现在看来,也许,是我看走眼了。”
如果不是有个人曾经坚定地站在他身后,给他鼓励与信任,也许此刻的他早就退缩了。
他默默在文件上签下名字,那是关于将菜菜子使用过的星骸再生仓无偿捐赠给联合诊疗站的授权文书。营养液已经耗费完毕,手术模块却可以继续供教学使用。
“联合诊疗站有一间实验室空舱,你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去,”姚镜璃转身离开前淡淡地说,“那里设备更好,虽然没人会明说是奖励。”
他没笑,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这不是奖励,也不是施舍。是某种沉默而坚硬的认可。他现在走的这条路,姚镜璃曾经也走过。既然他能坚持十年,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退缩?
姚镜璃留在第九区——阿斯泽拉星系的门户区,不是为了向谁证明自己配不配,而是为了拯救更多生命体,为了有一天,第九区真正属于每一个踏上这片土地的群族,不再需要证明。
日子在实验和争议中悄然流逝,路铭一忙于追赶正式研究员的试用周期,每天早出晚归,而另外两人也格外忙碌。三号别墅的厨房多日未曾开火,连二号别墅健身房,也静得出奇。
他并不意外。他知道,他们在筹备更大的事——就职典礼。
他在新闻频道里看到了新市政厅揭幕的画面。那座从废墟上重建的新行政中枢线条冷峻而明亮,象征着第九区摆脱旧权力阴影、迈入公开时代的第一步。
大屏幕上,周烁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站在发布台上接受记者的提问;而Lee……他知道他也在那里,在某个安保队伍的远景中,只露出一角黑色风衣,却没有露脸,仿佛从始至终都只是背景的一部分。
夜色悄悄笼罩三号别墅的林间小径,安保无人机以固定的频率绕行,在别墅外墙投下细碎光斑。
厨房里亮着暖黄的灯,像个微小而安稳的灯塔。
“你居然还记得怎么开火。”凌霄倚在岛台边,看着周烁熟练翻动锅铲,调味、加热,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
“别嫌难吃就行,”周烁语气平静,却不无柔和,“太久没做过这些了。”
饭菜不复杂,甚至有些粗糙:照烧赫克托星菌菇,烟熏豆腐,奥西里斯特供白米饭和一锅紫菜汤。但落座时,三人竟无一人出言挑剔,仿佛这顿晚饭,比那些层层安保、层层流程的官方晚宴更让人安心。
他们吃得很慢。饭后,四号机器人麻利地收拾餐具,而周烁临出厨房时,看了凌霄一眼,又扫了路铭一一眼。
“我去中控室核对明天安保流程,你们随意。”
他说得自然,却有意放慢脚步,在关门时不着痕迹地轻轻一按,给客厅留出完全的私密空间。
路铭一望着他消失在三楼的背影,却像陷在一种无所适从的拘谨中。
“你最近气场变强了。”凌霄忽然开口,语调轻快。
“嗯?”
“以前你进门都是躲在影子里的,现在都敢正眼看人了。”他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是不是在生物研究院被打磨出来了?”
路铭一不知该怎么接这话,只好挠了挠空荡荡的后颈,轻声道:“也许是……因为有人说过,我总是太听话。”
“是我说的?”
“嗯。”他点头,“你说,太守规矩也容易出问题。”
凌霄没说话,嘴角轻轻翘了一下,像是自嘲,又像是回忆。他放下茶杯,忽然话锋一转:“明天的典礼之后,第九区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他缓缓地说,“你觉得,自己想要的,和自己应该做的,哪一个更重要?”
路铭一怔住了。
他不知道这个“想要的”是指什么,但这听起来不是随口的问题。
他垂下眼帘,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低声回答:“我觉得……如果这个人是领导者,他就该知道自己承载着什么。不是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而是他必须顾及影响,权衡后果。”
“所以你觉得,”凌霄语气淡淡,却逐渐低下去,“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比他想做的事更重要?”
“我……”路铭一忽然抬头,与他四目相接,“我不是在谈政治,只是对于我们这种身份,有很多事都要排在自己的喜好前面。”
屋内沉默下来,仿佛连空气都被这份真诚与隐痛压住。
凌霄缓缓收回目光,喉头微微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他原以为,路铭一会像那晚在实验室那样,逆光而立,为他递来一个不掺杂的答案。可他没料到,对方竟会如此冷静理智。
也许这就是区别。
“你说得很对。”凌霄轻声道,低得像是一阵风,“这一点我应该向你和阿烁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