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阿斯泽拉星系现任代理统帅,凌舟荷的继子,凌霄同父异母的哥哥。
秦戟身披深灰色战斗斗篷,军徽肩章在灯光下反射出寒光,一头深色短发利落干净,目镜后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他的容貌不像凌霄那般柔和,却带着一种近乎冷冽的俊朗。他直直朝几人走来。身后簇拥着四名副将与两台智能护卫装甲,仿佛将整个军事系统一并带入了这场私人的医院探访中。
“母亲。”无视其他人,秦戟径直走到凌舟荷面前,声音低沉而恭敬。他微微俯身,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您只身前往第九区,太不安全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这就回奥西里斯。”凌舟荷说。
路铭一和周烁对视一眼,似乎都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走,她的儿子凌霄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正好搭我的飞船,”秦戟却很满意她的回答,“我带来了最新一代星骸再生仓,相信弟弟很快会痊愈。”
说罢,他侧头,对身后副将发出指令:“立刻转运到重症监护室。”
“是!”副将当即转身奔向舰队。
这番手笔震住了在场所有人。连一直镇定的姚镜璃,也忍不住轻吸一口气。
但秦戟并未止步,他收回笑意,转头望向姚镜璃,目光骤冷:“姚镜璃,你还记得自己是姚氏医疗的继承人么?曾经引领整个星系外科领域的产业被那帮蛀虫啃得只剩空壳,私人资本把你爷爷留下的科研所改造成了观光楼。你可倒好,躲在第九区扮演救世主,每天忙着救几个异星族人,逃避责任!”
姚镜璃神色一变,但仍咬牙沉默。
“秦长官,”周烁上前一步,拦在他面前,“姚博士刚刚为凌霄做完手术,或许您应该表达谢意。”
“谢意?!”秦戟的冷笑让人发颤,眼神锋利地扫过周烁血迹尚未干透的制服,“我弟弟在你眼皮子底下中弹,连紧急护场都没能及时响应。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能比你父亲差这么多!”
周烁唇线紧绷,低下了头,根本无力辩驳。
最后,秦戟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弧度:“你就是路铭一?星骸再生仓这么珍贵的物资,随便拿去给一个和你毫无血缘、也不具备政治价值的人类女孩使用。”
他慢条斯理地拉长语调:“倒是和路云树一样,正事干不了几件,只会沽名钓誉。”
路铭一脸色发白,喉头哽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戟,”凌舟荷打断他,声音仍是平静如水,“我想……早点回去。”
“母亲……”听闻这句话,秦戟立刻收敛戾气,回头看向她时,脸上重新堆满笑意,语气也恢复了柔和:“我们这就走,放心吧,弟弟一定不会有事的。这台再生仓,也已经过我军技术组升级,不会留下任何残片。”
凌舟荷点头,轻声说:“谢谢你。”
“别说谢,”秦戟低声应道,眼波在她身上流转,“凌霄是我的弟弟,我不会让他有任何闪失。”
梦境在光影间切换,凌霄仿佛重新回到了奥西里斯。
从冰冷的议会厅、昏暗的星港、静默的科研舱逐渐模糊,幻化成一处熟悉而陈旧的庭院。那里有低矮的铁树篱笆,浮光掠影中传来三岁孩子轻快的脚步声。
他看见自己——年幼的他,蹒跚着躲在窗帘后面,露出圆圆的脑袋笑着喊:“妈妈,我藏好了!”
然而有人比母亲更早找到他。
粗暴的力道一把将他从藏身处拽了出来——那双手很冷,却强硬得令人惊恐。他被掐着脖子举起,悬在空中。
“你往哪儿躲?”那是个处在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愤怒与多年累积的委屈。
他奋力挣扎,肉乎乎的小手拍打着少年的手臂。十五岁的秦戟却咬紧了牙,眼神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
“他是你的孩子,秦戈也是。”秦戟的声音几近嘶吼,“可我呢?我妈死的时候你向她保证过,会照顾我。可你从没像这样抱过我,从没让我在你身边生活过哪怕一天!”
母亲站在原地,眼中有挣扎,有痛楚,翅骨微微颤抖。
最终,她缓缓走近,轻轻握住秦戟的手臂,将已经长到几乎与她齐高的继子搂住。
“秦戟,放手,他是你弟弟。”
“我不要弟弟也不要妹妹!”秦戟低笑,声音发颤,“我只想要你,哪怕一点点也好,哪怕……只是一句话。”
他猛地转身,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母亲低头看着怀中惊吓得连哭都忘了的他。那一刻,她像是终于明白了:她的孩子,从此无法平静地长大。
从那以后,她变了。在他面前愈发沉默,不再轻易触碰、不再温柔、不再给予任何一份可能被误解的偏爱。
他曾无数次质问自己:是他做错了什么,才失去了母亲的拥抱?是他不够乖巧,才换来她的冷漠?
可如今,在这深重的梦境之中,他终于记起了那一切。
她不是不爱他。她是怕了。
怕再有人以他为筹码,将她的爱变成武器,来逼迫她、控制她、伤害她。
她是一个擅长割舍的人——为了让秦戟不彻底坠入黑暗,为了让他得以活下去,她不得不把柔软藏起来,把温情切断。
凌霄的眼眶湿润了,像是在为长久以来对母亲的误解感到抱歉。
而在记忆的最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响起,温柔得像是春夜里一盏不灭的灯。
周烁的母亲,曲友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