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凝滞。
路铭一先是怔住,随即,他脸上的神情一点点从错愕转为难以置信的愠怒。“你……说什么?”他的语气陡然冷了下来。
凌霄揪着被角,没有回避,反而更低声地补了一句:“你不需要为了责任或身份,和我……勉强相处。”
“勉强?”路铭一几乎笑出声来,然而那笑意带着锋利的哽咽,“所以你以为,我在你身边,是因为周烁让我照顾你?是因为你是负责人,是因为我欠你人情?”
凌霄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你们俩,真不愧是最好的朋友。”路铭一继续道,声音颤抖,“都一样聪明、冷静、自以为是得体贴入微。一个想牺牲自己成全责任,一个要成全别人完成使命,然后把我——”他指了指自己,语气终于失控,“像任务一样,在彼此之间推来推去。”
“你们把我当什么了?”他逼视着凌霄,眼圈泛红,语气里满是委屈。
他转身欲走,却像被什么牵绊住似的,僵在原地,低头狠狠咬了下唇,颤抖着喘气,像是极力压住某种情绪。
凌霄怔怔地望着他,胸口仿佛被什么钝物重击,微微发疼。他没有想到,自己一句小心翼翼的“成全”,竟带来了这般撕裂的痛。
那些深埋在心底、不敢言说的情感,在被误解的瞬间,轰然崩塌。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哑而压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在干什么?”路铭一猛地回头,眼里泛着潮湿的倔强,“凌霄,我不是傻子,我知道大家刚认识不久,互相都不了解彼此,但你们有没有,哪怕一次,认真考虑过我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选择?”
他咬字一顿一顿,像是咬着怒气和委屈的利刃。
凌霄沉默了很久,眼神低垂,像是又回到刚才那个绵长的梦中。他轻声道:“我从小……就一直在占有原本属于别人的东西。”
路铭一怔了一下。
“阿烁的母亲,”凌霄说,语气轻,却像是坦白一个无法赎清的原罪,“宁姨,给了我太多原本不属于我的关心。”他说到这儿,声音发涩:“所以我一直觉得亏欠阿烁。我做什么都想着要补偿他,哪怕我……哪怕我也希望有人对我偏心一点。”
他终于转头看向路铭一,似乎因为躺在病床上显得格外脆弱:“你那么好,路铭一。无论谁站在你身边,你都会闪光。阿烁也很优秀,他一直比我强。”
路铭一望着他,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他当然理解凌霄的愧疚,理解他为什么总在退后、总在推开,但他不能接受自己被忽视——一次又一次。
他轻声道:“可是你,你有没有想过,我的选择?”
凌霄抬眼看着他。
“你一直在说亏欠,说值得,说责任,”路铭一声音更低了些,“可你有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我不需要别人来决定谁配和我在一起,我……”
空气再一次静下来。
凌霄喉咙轻轻动了动,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像风一样轻地问:“那如果……我问你,你是怎么想的呢?”
路铭一睁大眼,还没来得及回应,病房门忽然被敲响。
“你们两个怎么……又在吵架?”周烁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带着一丝无奈和疑惑,“这种时候,在这种地点?”
门被推开,他探头进来,手里拿着一套干净的正装西服,身后是跟随他而来的二号家政机器人,怀里还抱着一双黑色的皮鞋和一条备用领带。
“我想你该尽快露面,”他走进来,将西服搭在病床边的椅背上,“刚刚发了声明稿,说你伤势稳定,会在今天傍晚如期举行新闻发布会。”
凌霄点了点头,试图从床上撑起身子,动作却还是有些虚弱,靠在床头时额角已沁出细细薄汗。
“你坚持一下,”周烁扶住他,语气尽量平静,“完全恢复还要些时间。我去办理出院手续,发布会结束后直接回中心区别墅治疗。”
他临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路铭一一眼,还是补了一句:“不论你们是为什么吵,发布会上还是得统一口径。我想这个不需要我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