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苦。
许岁咬住下唇,蹙眉嗅嗅杯壁,中药味浓烈,熏得他差点冲人接二连三喷嚏。
他抬袖擦去水渍,见后者目不转睛,许岁莫名其妙:“干嘛,喝水都要打报告?”
小男孩低头,几次深呼吸:“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伸长胳膊,热壶推到许岁跟前。
“里面是中药茶,有几位药材可以活血化瘀,你之前就怕苦,所以加了蜂蜜,”他手指交叠,不安搓动,“还合口味吗?”
许岁被熏得上头,自未觉察话中漏洞。
“我倒是想知道,你个小孩子怎么能说服家里人独自跑到灾区,就不怕人贩子拐?”
“他们没这个胆子。”
许岁嗤笑。
嘴里的苦味散去,隐隐添几分回甘,许岁喜欢,他在小男孩眼巴巴注视下,再次添满了杯子:“喔?你难道是什么大人物?”
“刘远书。”
像是特意等待许岁发问,懒散瘫坐的小男孩瞬间绷直腰背,犹如新婚之夜等待丈夫过门的新媳妇,微抬下巴,死死盯住许岁怔神的眼:“远道而来的远,四书五经的书。”
许岁点点头:“哦。”
“……你呢?”
“我?”
他以为有关名字的话题到此结束,许岁把那张表格往前推:“既然都收集完证据,为什么还要等到灾后才去抓他。”
“必要的流程还是得走。”
许岁抿下肚一口热茶,漫不经心点头。
为了能跟上辈子的初恋多讲些话,大早晨刘远书气就鼓得像□□。
“许岁。”
刘远书深呼吸,接连几次后总算冷静下来,待他面部猪肝红渐渐消散,许岁小拇指仍托住纸杯一言不合。
“别觉得我奇怪。”
刘远书抹去眼角潮湿,他失去最开始的傲慢与自大,小心翼翼看着许岁侧脸。
“重来一次,这回是我先遇到的你。”
“……你认错人了吧。”
那时,许岁还不知有个词是中二,能完美形容自说自说的刘远书。
长得还算可爱,怎么脑子出了问题。
“不会!”刘远书拍案,他个子矮,就算模样能当童模,毕竟是个十岁豆丁,反而带着滑稽的可笑感:“许岁。”
上辈子还不到三十岁就因旧疾复发,所有人英年早逝的白月光。哪怕现在仅是单单呼唤他名字,刘远书心脏一抽一抽跳痛。
他强调:“我调配好车了,过半小时就出发。”
“去哪?”
“我带你去省医院看病,我们好好吃饭、上药、康复,你右脚不会瘸的!”
“所以我说,你到底是谁啊……”
许岁仰头,车顶白炽灯照得人眼痛,身旁小孩总是在莫名其妙热血沸腾。
好烦,好吵。
他捏捏鼻梁追问:“王砚呢?那个救援队长,他会安顿好我的去处。”
“就一小队长,他保护不了你的。”讨厌被初恋无视,刘远书立马服软态度,再者拥有极欺骗性的外表,许岁勉强给出好脸色。
“他现在是我监护人,虽然也是他擅自决定的,这种事他知道比较好吧。”
“监、监护人?!”
刘远书全身气血翻涌。
“所以从我们见面开始到现在,你自己在情绪高涨什么个劲……”许岁无力垂头,把纸杯丢进废纸篓里:“让我静静。”
刘远书一怔。
他猛地回忆起,现在的自己并非十几年后人人尊称的三公子,他不过是还没初恋胸口高的晚发育屁孩。
刘三公子萎靡下去,抱膝自艾自怜:“对不起。”
许岁背靠指挥桌,铝合金的冰凉令他躁动的心稍微平静,他得空让如鼓心跳渐渐缓和,最起码呼吸不再有将要晕厥的窒息感。
他漫无目的地凝视窗外的人影走动。
一声报告打断湿闷空气。
“有您的电话。”
警卫员满脸为难,刘远书毫无避开许岁的意思,他只得将电话递到前者耳边:“是您外公的电话,他老人家很生气,让您……”
许岁听明白了。
他向门外望,刚巧看到王砚。
后者刚搬完物资回来,手指沾有未拍掉尘土,反手叉腰,马靴不知在哪踩了滩泥水潭,灰色斑点干涸,他与向自己打招呼的人点头致意。
虽是队长,可年纪与许岁相差甚至还没十岁,听村里人嚼舌根,对方家境优渥,据说还有个青梅竹马,就等着毕业以后两家定亲结婚。
干净、温暖、坦荡。
与许岁格格不入。
两人交头接耳,忽然王砚心有灵犀般抬头朝他看来,男人举手,笑容无比爽朗。相隔数米外加喧杂环境,许岁其实没听清他讲的什么,眼见对方就要过来,他忙扭头。
“刘远书,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