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嘴唇抿得发白,他抗拒摇头,后知后觉的压抑感如潮水奔涌。
“哪有向小孩要回报的,班长。”
王砚打趣,他刻意活跃气氛,顺势轻轻晃动许岁的小腿。后者自是不理他,用手背抹去滚落脸颊的泪,停顿片刻后收手。帘子唰地自内侧拉开,刘远书垂头丧气地走出,双手绞在一起:“许、许岁哥哥。”
等两人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刘远书懊恼得肠子都要青了。
此刻他还不是人人尊称的三公子,就是个偷偷跑出家的毛头孩子,他以为自己重来一世就能完美规避掉先前让男神命运转折的事件,少年时期的噩梦虽未重现,但阴差阳错的仍旧让许岁脚踝受伤,同时让王砚与人的关系更是亲近。
许岁年少老成,他怎么会读不懂警卫员眼底的如负释重和刘远书写在脸上的后悔莫及,那句我答应你成为了不得的泡沫承诺,许岁扶住桌边起身,因为脚踝的伤他肩膀一高一低倾斜。
“看我狼狈,你们是不是很开心?”许岁反问,他微笑,眼角湿润,“我抱哪门子的期待。”
王砚想去拉他,结果扑了个空。
福利机构的红马甲工作人员适时候出现,他们扶住许岁的肩膀,小心翼翼将其搀扶到摆渡车里。在他身边,坐的是先前那几位吵闹的小孩子,正好奇地向外面张望,发现这儿还有热闹看立马嬉皮笑脸凑过来。
红马甲忙让他们坐好,但动作间,将许岁挤得远离车窗边。
他别过头,拒绝与他们俩对视。
“小班长......”
王砚放下举到半空的手,表情无奈,仍不死心追着小巴车往前跑:“我没有骗你,小班长!”就算他跑步速度再快,又怎么能比得上四轮车,绕过几条盘山道,喷出成片尾气,拐了个弯,车辆带着人消失不见。
“......”
自始至终,许岁都侧着脸,让人无法猜测他的神情。
炙热阳光落在泥土混杂消毒水的气息蒸腾至半空,熏得王砚捂住鼻子,重重深呼吸几次才勉强扶住膝盖起身。
刘远书人小腿短撵不上,他好半天才跑过来,也不知道在哪摔了,脸上的泥点子滑稽可笑,见王砚第一时间就是嚎啕大哭。
哭得人眼泪鼻涕糊成团。
“......你是哪位领导家的孩子。”王砚无语,他眯着眼,眺望洒满阳光的大地,耳畔传来刘远书的鬼嚎。
“你既然这么早就见到男神了,为什么不——不再往前,保住他的脚啊!”
“我有屁用啊!呜呜呜!许岁哥呜呜。”
是王砚不愿意吗?
他心底酸涩,把一屁股墩进泥地的刘远书拽起,两个人比泥猴子还邋遢,王砚胸前徽标光泽黯淡,他摘去手套用力搓揉,仍留有难以数清的水印迹。
王砚是成年人,自是无法跟刘远书一样失态,他抖耸抖耸肩膀:“回去吧。”
“按照之前,你已经追过去了!”
“他三番五次被拒绝,即便不是青春期的孩子,也承受不住这般戏弄。更何况……甚至于连你,都要给他无法做到的承诺。”
“我会带他走!”
“然后呢,在你那种家庭氛围里面,让他做小伏低,压抑着过完十八岁?”
“……才不会。”
刘远书憋着口气,却无法大声反驳。
王砚单手插兜眺望。
山区多日连绵阴雨,今儿难得是个晴天,那是他们三人在灾区最后一次见面。
村长所做之事败露,再有线人举报其贪污,赶在退休前锒铛入狱,连带被抖露出为孙子买分上高中的所作为,即便称不得违法犯罪,但对于省重点高中的学生们来说,到底在人身上刻下“异类”的标签,似有似无地排斥远离。
刘远书被辆红旗车接走,王砚归队,大家默契不提那位没被带回来的小少年,日子看似恢复到往前平静。
直到有天,一通电话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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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管所打来的认领电话?”
冷不丁听到这词,王砚伸筷子的动作慢下,原本端碗的手放在桌面,思考有哪些亲戚的孩子能背出自己号码,接线员已经将信号转接到食堂,挂机铃铛作响。
他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姐妹,唯一线索清零,王砚一边接通一边思索:“您好,请问是哪位?”
队员挤眉弄眼,他用眼神无声呵斥,众人一哄而散。
食堂是几十年的老房子,再怎么翻新桌椅板凳,硬件条件仍旧差强人意,电流声滋啦,王砚接连喂数声,听筒对面仍旧沉默。
“队长,谁啊?”
好事的追问,王砚比划嘘声手势,按开显示屏默记下号码,只是将要挂断前一刻。
“你家长在哪里?为什么要给打不通的号码欺骗我们!这已经不是简单偷盗,这属于个人的品性问题!再加三天的反思期!”
饶是相距过道,距离近的仍听得清楚。
一时间,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咔哒。
通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