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窗洒进来时,齐玥睁开了眼。
头不疼,嘴里还有淡淡的蜂蜜甜味,看来昨夜有人喂她喝了醒酒汤。
她撑起身子,环顾四周,陌生的床帐、素雅的陈设,可枕畔却萦绕着一缕熟悉的沉水香。
这是……芜姐姐的西厢房?
她猛地坐起,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只穿着雪白中衣,外袍不知何时被褪下,整齐地叠放在床尾,连腰带都一丝不苟地捋顺了。
她只记得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具体是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糟了……”她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连忙掀被下床,却在踩到地面时顿住。
靴子整齐地摆在踏脚上,连腰带的搭扣都朝外摆着方便取用。
是谁替她脱的衣?又是谁替她脱的靴?
这个念头让她耳根一热,连忙甩了甩头。不可能,芜姐姐那样清冷自持的人,怎会亲手做这些?定是唤了婢女……
她穿好外袍,推门而出。
晨雾未散,院子里静悄悄的,唯有几只雀鸟在枝头啾鸣。西厢房离主屋不远,她下意识往那边望了一眼,却见禾桔正端着水盆从廊下经过。
“禾桔!”她唤住对方,“昨夜我的衣物……”
“是奴婢换的。”禾桔答得飞快,眼神却飘向主屋方向,手中的铜盆微微倾斜,洒出几滴水珠。
齐玥眯起眼,正欲追问,却听主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上官时芜站在门口,一袭月白长裙衬得身姿如竹,发丝半挽,神色如常。唯有眼下淡淡的青影,泄露了一丝不为人知的疲惫。
四目相对,齐玥心头一跳,下意识开口,“芜姐姐,我昨晚……可说了什么荒唐话?”
上官时芜眸光微闪,淡淡道:“郡王,不记得了?”
这声“郡王”叫得齐玥心尖一颤,摇头时,额发扫过眉骨,痒得厉害。
“那便好。”素手拂过门框,声音比晨雾还轻,“……横竖都是醉话。”
远处传来管事的脚步声,“王爷,马车备好了。”
齐玥却盯着那扇半开的门。晨雾中,芜姐姐的身影单薄得像张宣纸,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
“今日不急着回去。”她突然道。
“这……”管事面露难色,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齐玥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郡王的威仪,“本王连在何处用膳都做不得主了?”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推开。
上官时芜立在门槛内,指尖死死扣着门框,骨节泛白:“郡王还是回府为好。”
晨风拂过,吹散她鬓边碎发,广袖滑落半寸,露出缠着纱布的手腕。
这是昨日她为这人包扎时留下的,如今在晨光中白得近乎透明,像一截将化的雪。
“为何?”齐玥上前一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我不过是想……”
“郡王当知礼数。”上官时芜截住她的话尾,声音冷得像含了冰。
齐玥瞳孔紧缩,她看见那截衣袖在微微震颤,看见淡色的唇被咬出月牙形的白痕,更看见琉璃眸子里转瞬即逝的波澜。
芜姐姐在慌?
“芜姐姐……”她放软了声音,像小时候撒娇那样,“就用个早膳……”
“禾桔。”上官时芜突然提高声音,“送客。”
禾桔慌忙上前,却不敢真去拉扯齐玥,只小声道:“郡王……”
齐玥站着不动,目光灼灼:“你昨夜明明……”
“昨夜郡王醉得不省人事。”上官时芜猛地抬眼,琉璃色的眸子终于掀起波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想必应该都不记得了。”
这句话像把钝刀,在齐玥心口慢慢旋拧。
她确实记不清昨夜细节,但梦中那抹温软的触感,那声压抑的叹息,此刻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芜姐姐滚烫的指尖拂过她的眉心,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唇
她突然上前,在禾桔惊愕的目光中扣住上官时芜的手腕,“我记得你为我……”
“齐玥!”一声颤音破碎在晨风里。
肌肤相触的瞬间,齐玥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飞快,那截手腕比想象中更纤细,仿佛稍用力就会折断。
齐玥蓦地松开手。
晨光中,她看见上官时芜瓷白的脸色,看见那被咬得泛红的唇,更捕捉到那双琉璃眸中转瞬即逝的慌乱。
这一刻她突然明悟,有些界限一旦越过,便再难装作无事发生。
“芜姐姐,我走了。”她后退一步,拱手行礼的动作做得规规矩矩,连衣袍的褶皱都一丝不苟。
不能在众人面前让芜姐姐难堪,这个念头压过了所有不甘。
上官时芜怔在原地。她没料到齐玥会这样干脆地退让,心口泛起陌生的酸胀,既像卸下重负,又似遗落了什么。
“嗯。”羽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两片颤动的阴影,“路上当心。”
齐玥离开时,最后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晨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横亘在青石板上。
她没看见,窗纸后的那道身影一直立在原地,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才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气般,缓缓滑坐在圈椅中。
素手抚上腕间纱布。
昨日新换的细布又渗出了点点猩红,而齐玥掌心的余温还烙在上头,烫得惊人。
“小姐……”禾桔捧着茶进来,看见自家主子失神的模样,欲言又止。
上官时芜接过茶盏,茶水温热,却暖不了指尖。
指尖还记着齐玥手腕的触感,比上好的羊脂玉更温润。
窗外,最后一缕晨雾被日光蒸腾,露出澄澈如洗的碧空。一只孤雁掠过天际,留下清越的鸣叫,很快消失在云层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