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不到的组合出现在卫涂面前,脚步尚未站稳,端坐正堂的庄珂楣便对他说:“把门关上。”
“我不用回避?”状况外的赵居正问道。
“......”赵居正总有办法让她沉默,庄珂楣瞥了他一眼忽视掉他的问题,仍旧是冲着卫涂说:“茶一早就为你斟好,若再来晚些来便是人走茶凉,为时晚矣。”
闻言,赵居正竟真的去摸茶杯——被烫的缩回了手,偏头说:“我瞧这茶热得很,”被庄珂楣斜了一眼,他把话咽了回去,又改口道:“不过来早些也好,省得被安平王殿下纠缠。”
“既然殿下也在,应当是我去见他。”
“哎,”赵居正闻此言,煞有介事地挤眉弄眼说道:“殿下身体不适,不然,又怎会轻易让行之离开,”说起褚垣,赵居正似乎有许多不满,“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殿下就是借此案接近行之,”说话间又用十分惋惜的眼神看着卫涂,“唉,真是委屈你了。”
原先还沉浸在褚垣伤痛的模样未曾回过神来的卫涂被赵居正一通胡说,忍住不露出个十分困惑的表情,又余光瞥了眼庄珂楣的反应,略微无奈地说:“大人,实积说的话请一个字都不要相信。”
“殿下他待我很好。”
卫涂的强调起了反效果,如今的褚垣在他心中依然坐实了欺男霸女的罪恶行径,赵居正还想在说些什么,一旁听了许久的庄珂楣总算是忍不住,连人带着茶杯一并赶了出去。
讼正堂可算是清净了。
赵居正一通胡闹,茶凉得刚好入口,卫涂润了润嗓子,说道:“中书令大人特意找我,所谓何事?”
瞧着卫涂明知故问的样子,庄珂楣从手袖中取出一封信来放在他面前,“你所问之事,不能留下任何证据,所以,我来见你亲自同你说明。”
永盛十年,孝慈皇后宣布有孕,次年,九皇子褚垣降世,后将其养于膝下长居深宫。永盛二十六年,西南也枢国多次进犯大宁边疆,太子褚坤协九皇子褚垣领兵平反,三年后德懿武昭皇帝重病急召二人回宫,宣褚坤继位,立其子褚瑀为太子,封褚垣为安平王,非死不得出帝京,次年改年号为延隆。
延隆二年秋末,孝慈皇太后薨逝,同日康煜谦文皇帝褚坤病重,太子褚瑀欲弑君篡位,未果,死于光明殿大火,不见其尸。顾命大臣方佑庭、褚垣宣先帝遗召继位褚珣。
那日天寒时任中书舍人的庄珂楣处理完公务刚要睡下,门口便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孝慈皇太后薨世的消息打得她措不及防。
天空飘落细小的雪花,晃晃悠悠地落在叛军堆叠的尸体上,人影匆匆,人声嘈杂,庄珂楣仍旧记得那晚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的腥气,和呛鼻到难以呼吸的血腥味。
火舌舔舐光明殿,火光几乎照耀了半片天空,庄珂楣呆愣在原地屏住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弑君、篡位、兵败、自焚。
处理尸体的禁卫军、绞杀残党的武官、被俘却仍旧不甘的余孽垂死挣扎,宫人们提着桶救火,赶来的官员们无所事事却又乱糟糟地站在堂前。
不知是谁撞了庄珂楣,她一个踉跄险些跪在地上。
稳住身形后,她下意识扶正发冠,一打眼却看见地上鲜血淋淋的,青砖被染成鲜红色,因为天气冷而干涸的血液像油脂一样滑腻。
残肢断箭,血流成河。
意识到自己踩上什么,闻到什么,看到什么,庄珂楣胃里翻腾不止,捂着嘴巴就要吐,她强压着恶心继续向前走,没几步却看见右丞韩涪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似乎踩在一个什么人的尸体上,手里拿着东西。
“韩——”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她咽了下去。
只见韩涪右手拿着染血的剑,左手拎着一个人的头颅仍在滴血,庄珂楣借着火光探头去瞧——那头颅上的眼睛仍是不甘心的睁着,正直直瞪着她。
“韩......志?”庄珂楣说完,原本呆立的韩涪缓慢地转过头来,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到她身上。
宛若一桩腐朽的枯木,韩涪提起韩志的头颅,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抽干他的力气。
“韩志......已伏法。”
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半步,庄珂楣呼吸变得急促,她看着韩涪像在看着一头恶鬼。
“宣旨——”
一声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