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无意出风头,但总有人将他推到风口浪尖。
也罢。
“崔公子此题,出得不错。”陈襄缓缓起身,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清越,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瞬间压下了所有议论之声。
但说完此句,他便闭口不言,仿佛在组织语言,又仿佛词穷。
崔谌嘴角的笑意更深,认为对方答不上来,只是在拖延时间。
就在众人以为他还要思索片刻时,陈襄却再次开口。
“书山有路勤为径。”
短短七个字,如清泉流石,洗练干净。众人微微一怔,细细品味。
只这一句话,便显露出了其人深厚的文学功底。席间不少人眼睛一亮。
然而,陈襄并未停下。
他的目光望着远处,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学海无涯苦作舟。”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当最后这七个字轻轻落下,整个水榭都陷入了寂静。
清风吹拂幔帐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丝竹之声。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有人下意识地喃喃重复,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
这十四个字,浅显易懂,却蕴含着至理,以最精炼、最大气、也最形象的语言,道尽了为学之路的艰辛与真谛。
书山巍峨,唯有勤奋是那条攀登路径;学海浩瀚,唯有苦读是那叶渡海扁舟。
何等的精准,何等的令天下读书人振聋发聩。
“这……”
张学士脸上的冰冷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探究的神色。他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蜷紧。
李学士脸上温和的笑容僵住,显然也被这对仗工整、意境贴合的对子震撼了。
学问越是精深的人,越能懂得此句的难得。
而方才还志得意满的崔谌,此刻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好!”
一声赞叹如平地惊雷,骤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坐在张学士身旁,一位一直闭目养神,须发皆白的老者猛地睁开了眼睛。
席间不少人认得此老,皆是心头一凛。此人是经学大家郑公,桃李满天下,在前朝时期便名声享誉四海,如今已不再教习弟子,于翰林院中专心治学。
得他一句夸赞,可是士林当中无与伦比的荣耀!
只见他那双略显浑浊的老眼中,此刻竟爆发出惊人的亮光,直勾勾地落在陈襄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郑公声音微颤,却字字清晰:“今日听陈公子此联,方知何谓大道至简,何谓真正的才华横溢!”
此句话,如同一个信号,瞬间点燃了全场。
“陈公子真是惊才绝艳啊!”
“此句对的太妙了!意境深远,发人深省!”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妙!妙!”
赞叹声、惊呼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将陈襄淹没。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带着敬佩,带着好奇,带着艳羡,带着嫉妒。
张学士深深地看了陈襄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学士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走到陈襄面前,举起酒杯,笑道:“陈公子大才,李某敬你一杯。
陈襄举杯回敬:“李学士客气。”
没人还在意崔谌。
只有陈襄饮完一杯酒,转过头:“崔公子,承让了。”
“……”
崔谌面目扭曲,恶狠狠地一甩袖子,重新坐下。
……
宴会结束后,回到会馆,杜衡依旧兴奋不已:“陈兄,你那句对子真是太精彩了。明日整个长安城中都会传遍陈兄的名字!”
果不其然。
正如杜衡所说,宴会结束后第二天,“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十四个字,连同郑公的称赞,便和陈襄的名字一同传了出去。
这十四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浅显直白得连不识字的孩童都能听懂,却又蕴含着足以让皓首穷经的老儒生击节赞叹的深邃哲理。
从贩夫走卒到文人墨客,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番席卷长安的声势,自然也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注视。
长安城,永和坊。
此处多是朝中官员的府邸。高门宅邸鳞次栉比,安静肃穆。
其中的一处宅院。书房内。
一名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正躬身立在书案前,神色间带着几分恭谨,又有几分欲言又止。
“钟大人,那陈琬……”
端坐在书案后的主位之人放下手中的书简,掀起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