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问她:“你说,你要告裕王府的女婿,二品翰林李大人?”
“没错,这是我的诉状。”
杜若兰拿出自己的诉纸,高举过头顶。
“我本是李青云的结发妻子,我们二人拜过泱泱天地,拜过高堂父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八年前他进京赶考一去不回,没想到如今倒成了裕王府的乘龙快婿,所以我要状告他始乱终弃,抛妻弃母。”她不卑不亢,条理明晰地诉明来意。
师爷将她手中的诉纸呈给了知府。
贺章拿在手里看了两眼,打着哈欠就把纸给撕了。
“哪儿来的村野乡妇,竟敢告假装污蔑裕王府姑爷——翰林院学士何大人,简直是不知好歹,来人,打她五大板子,拖出县衙。”
杜若兰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不待她反应,几个五大三粗的衙役上来就把她按在行刑的凳子上,其中一个拿起一根足有五指粗的板扁毫不收力地打在她屁股上,一板子下来,结结实实,杜若兰瞬间疼得两眼发黑,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接二连三的板子像雨点似地落在她身上,杜若兰痛得无力呼喊,很快从喉头涌上一股血腥味,萦绕在嘴里。
五板子很快打完,贺章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问她:“还告吗?”
她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冬日寒凉,她却疼得浑身冷汗直冒,呼吸更是细若游丝,她缓缓张嘴,虽然声音弱不可闻,却异常的坚定:“狗官……你就不怕,我告到大理寺去。”
贺章心想自己这是遇到硬骨头了,他倒要看看,是她的骨头硬,还是他的手段硬。于是扯起嘴角冷笑两声:“还想把事闹到大理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把她关起来!”
杜若兰这才慌了,她胡乱挥开衙役的手,“别,别关我……”
但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抵挡住两个壮实的衙役,她被架起来,眼看要被拖进衙门牢房不见天日,她只得求饶:“我家中还有老人要赡养,求求你们,别关我,关了我,她会被活活饿死的……”
他眯着小眼凑近她,嘴角含着残忍的笑意:“那你,是告,还是不告了?”
“我不告了,不告了……求贺大人开恩,放我回去吧。”杜若兰摆着手,她声音颤抖,是真的害怕了。
都说民不与官斗,她怎么这么傻,竟然相信衙门会为她这个无权无势的民间女子去跟得罪权势滔天的裕王府?
听她说不告了,知府示意衙役把她放了。
“我看姑娘是个明白人,以后若是有什么人问起,什么该提,什么不该提,你当是清楚的吧?”
见杜若兰垂下的头轻点了几下,贺章这才满意了,挥挥手,让衙役把她丢出去。
杜若兰痛得站不起来,更别说独立行走,只能任衙役把她架着,拖起丢到了距衙门不远处的漓河边桥洞底下。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挨了板子的部位过了麻木劲儿,此时愈发地疼,她两眼一黑,趴在桥洞底下晕了过去。
此时红日终于拨开迷雾,照进了京城大地,四通八达,遥遥看不到边,其间坐落着广厦万间,阛阓连云,引八方来聚。
远道而来的胡商骑着骆驼,带着一只长长的商队沿着古道龙脊进入城门,日光照在城门屹立上方的石雕朱雀,镀上一层金辉,仿若神鸟现世,以睥睨苍生之态俯视着厉国来往的各色人群。
城内街道上早市的烟火带来了喧嚣,三五成群的孩童们扎着小辫儿,手中举着糖葫芦,走街串巷地嬉笑打闹。此时城中无论大小茶馆儿,也都像往常一样陆陆续续坐满了茶客,大家聚在一起,品着香茶,七嘴八舌地胡说海聊。已有歌女早起练嗓,悦音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天子脚下,总是国泰民安,歌舞升平。
今天的京城是个好天气,沉寂多日,难得出了个大太阳,地上积雪陆续化成了浅滩,光线很足,却没有一丝一缕照在那桥洞下昏迷不醒的女人身上。
没有光线照射的桥洞下,阴暗潮湿,虫蚁蛇鼠纷纷爬出来,无所顾忌地觅食撕咬,从女人身上爬上爬下。//杜若兰醒来的时候,一只硕大的老鼠正在啃她的手指。
“啊,”她惊叫一声,将其甩走。
杜若兰不是京城人,包括李家也不是。
她家住南阳青莲镇,父亲杜从山是南阳三城远近闻名的大地主,家有良田千亩,养了长工短工数百人,何家便是其中之一。她爹为人乐善好施,经常帮助拿钱赈灾济民,对家里的工人,自然也是大方宽待的。
何家老父何远见在杜家当差,做的是些粗重杂活,他赶马技术高超,不管多烈的马到了他手里也乖乖听话,所以偶尔也兼任马夫给出远门的杜从山赶马。
何远见家中有一个卧床多年的妻子,外加两个儿子。大儿子名叫李青云,小儿子,名叫李迟意。
因着这层的关系,杜若兰与这兄弟俩打小就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