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堡
王女登基的消息传遍了西帝国。
如果说那些当年集体要求皇帝用萨克特的土地和图克孜人和谈的诸侯们,有什么补偿萨克特人民的话,那就是帝国瞬间分成两派。
一派支持萨克特复国并恢复他们的选帝侯地位,而另一派要求帝国拒绝承认萨克特换取和草原的和平。
博拉杰日采公爵奥顿·普热斯塔显然属于前面一派,曙光堡庆祝王女登基的宴会上,他喝到大醉。
而莱娅,这个宴会的主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是眼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断地和诸侯们碰杯,他们或真或假的笑着,仿佛这个宴会是专门组织人手收集笑声的。
她的目光聚焦到了一个人身上,拉米·普热斯塔,跟在她的父亲奥顿后面用葡萄汁,帮喝的烂醉的奥顿敬酒,脸上的笑容没有一点差错。
喝的烂醉的科尼,搭着同样烂醉的奥顿,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莱娅听不清楚,只听到什么,以后就托付给你们家、让拉米先去加深感情、天造地设之类的话。
酒宴散场。
曙光堡的长廊在夜风中沉静,风掠过水池与高窗,带起未散尽的玫瑰花香。那香气混着银烛熄灭后的烟,悄无声息地渗入每一寸石壁与天幕。
月亮被云遮了一半,地上的光影斑驳得像被羽毛拂过。
拉米沿着廊道走向王女的私室,步履比她往常更加轻缓。
她并不紧张。
作为帝国贵族世家的嫡女,她在三岁时就学会了何为风度、何为退让、何为优雅的胜利。她能从一场跳舞前的鞠躬中看出一个家族的兴衰,也能在一杯酒的敬语里拆解出三层试探与五分试图结盟的野心。
她见过太多脸孔——皇后、公爵、枢机主教,甚至是来自东帝国的亲王,那些自带光环的权势人物都未曾令她失措。
但这一刻,当她推开那扇装饰着浮金蔷薇纹的门,走进那个仅有两人的房间,她却忽然忘了,寒暄应从哪一句开始。
房中极静,只有银烛在角落小小燃烧。烛光将纱帘晕出一圈温色,也将那道倚窗而坐的身影,裹在一层说不清是光是梦的轮廓中。
那少女披着灰白色的披风,银发半散,眼神垂着,仿佛正专注地凝视着窗外远处看不见的某样东西。
她的姿势很静,但静得不似沉思,而像是长久地背着太重的东西而坐,身后落着一层沉寂
那是莱娅·萨赛特。
王国之主。
也是今晚宴席上,全场唯一没有笑过的少女。
拉米脚步微顿。
她从未觉得一个人坐着可以这般美。这种美与衣饰、年龄、贵族出身都无关,它甚至不是柔和的,而是带着裂口的冰面般,冷清、清醒,却有种无法拒绝的吸引力。
“……你站着干什么?”莱娅轻轻开口。
声音不高,却像一枚银针穿透了安静。
拉米回神,连忙屈膝行礼,低声答道:“抱歉,殿下。我只是……一时怔神。”
莱娅微不可见地扬了扬下巴:“坐吧。”
她的语气不急不缓,仿佛已料到对方会如此反应。
“这是我父亲的安排,”她又补了一句,“你不必拘谨。”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没有真正看她,而是像随手抛出一颗石子进水,懒得看它激起的涟漪。
可拉米却听出一丝讽意,或者说,是一种藏在优雅背后极深的疲惫。
她走到座椅边落座,裙摆刚拂过椅沿,便听见自己低声发问:“今晚的宴会……您还满意吗?”
“满意不满意没区别。”莱娅轻轻道,“那场宴会不是为我开的,是为了确认我能否‘坐得住’。”
她的语气没有情绪,只是在阐述一条被安排好的现实。
她将披风拉紧了一点,动作轻缓如水,却也分明是某种封闭的标志。
“殿下说得太冷静了。”拉米下意识脱口。
话出口的瞬间,她便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心跳如敲锣。但她没道歉。
莱娅回头,第一次正眼看她。
那是一双极静的眼睛,冷得近乎透明,里面没有敌意,却也没有接纳。
但她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