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五十五年,春分。
裴玉棠的白发已经长到了腰际。
晨起梳头时,沈醉执起木梳,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什么珍宝。梳齿穿过银丝,偶尔卡住,他便耐心地一点点解开。
"今日想绾什么发式?"沈醉凑在他耳边问,呼吸拂过耳垂。
裴玉棠从铜镜里睨他一眼:"你还会别的?"
六十年来,沈醉只会一种——用那支海棠玉冠,松松挽个半髻。
"怎么不会?"沈醉不服气,手指在他发间穿梭,半晌却还是绾成了老样子,"......这个最好看。"
窗外,西郊的海棠开了第八十次。
午后,沈念棠带着小曾孙来请安。
五岁的娃娃趴在裴玉棠膝头,好奇地摸他腕间的红绳:"太爷爷,这是什么呀?"
红绳已经褪色,却依然结实,末端系着个小小的银铃铛。
"是约定。"沈醉抢先答道,顺手往孩子嘴里塞了块蜜饯,"就像你答应你娘酉时前回家,太爷爷们也答应过要一直在一起。"
裴玉棠拍开他的手:"别给孩子吃糖。"
"就一块。"沈醉耍赖,趁机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甜不甜?"
小曾孙咯咯笑着点头,没看见两位太爷爷在背后偷偷交握的手。
夜里,裴玉棠突然惊醒。
身侧床榻空着,枕上余温尚在。他披衣起身,在庭院的海棠树下找到了沈醉。
那人只穿着单薄中衣,仰头望着满树繁花,月光将他的白发染成银色。
"找死?"裴玉棠将大氅甩在他肩上,"春寒最伤肺。"
沈醉笑着接住,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掩住口唇,拿开时上面沾着暗红。
两人同时沉默。
"多久了?"裴玉棠声音平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