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一禅捡起一个小瓶子，说道：“这些瓶子，看似普通，但出现在这里，就不普通。这是陶瓷，在中原到处都是，但很难在塞外或者西域看到。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在你的帐篷中，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是……是我跟粟特商人买的！”

“是吗？”竺一禅拧开瓶塞，“那这里面的东西，也是从粟特商人那儿买的吗？我不记得，粟特人会售卖毒药。”

“这不是毒药！只、只是一些常见的草药……”

“草药是救人于伤痛疾病，如果只是草药的话，那刚才你帐篷中的男子，为什么陷入了癫狂？”

露珠没有回答，竺一禅继续说道：“莨菪这种草药，少量服用，有止痛、致幻的效果，这里面，是大量的莨菪提炼而成的毒药，令人失去神智，狂走暴毙。就像军营中那些发狂的人一样。

军营里的吃穿用度是被严格监管的，军记森严，一般人不可能有机会下毒。但是……他们会悄悄地来找你，而且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就像贾狄将军，在深更半夜、家人睡着后找你，这个时候，你在他们的酒中下毒，算得上是神不知鬼不觉。”

听到这话，吐贺真身后的士兵里，出现了几声愤怒的呐喊：“为贾狄将军报仇！为贾狄将军报仇！”

竺一禅皱了皱眉头，但没有被那些声音影响，依旧波澜不惊地说道：“那天，我和苍云潜入你帐篷，不是为了找令牌的。”

在露珠困惑的眼神中，竺一禅压低声音说：“是巴哈克，他逼着我们来偷你的贴身衣物。”

露珠愣了一下，然后咬紧嘴唇，耳根微微泛红，克制不住地流露出深深的厌恶。

“你很讨厌他，是吗？他一直恬不知耻地纠缠你。”竺一禅凝视着露珠，“除了军营中的人，你还要给战马下毒，削弱兵力，引起更大的恐慌。但是，给大型动物下毒的用量，和人是不一样的，你不知道该用多少毒药才能令战马狂乱，就对巴哈克唯一的牛下手，这样既能摸清对动物的用量，也可以宣泄一下你心中的怨气，是不是？”

“但我不知道那头牛会攻击六公主！我的孩子患病，奄奄一息的时候，是六公主派人送药，才逃过一劫。六公主是我的恩人，我绝不会害她！”露珠拼命地解释着。

露珠身旁的苍云蹲下身，用悲痛又不解的神情问道：“那个粟特女子呢？她不是军中人，也没有害过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手？我们同为女子，她和你一样，也是位母亲，你为什么毒害自己的手足？”

“手足？”露珠恍惚地说道，“我连父母都没有，哪来的手足？除了我的孩子们，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吐贺真王子的眼中暗了暗，高声说道：“高僧已经把你做过的事情说得很清楚了，刚才跟你回帐篷的男人，也是我安排的眼线，你的所作所为，和高僧推测得一摸一样，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露珠眼神闪烁，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竺一禅转过身，对吐贺真王子说道：“下毒之人，是露珠无疑。可她一个人办不了那么多事，光是提炼莨菪制成毒药，就要费很大功夫，何况这里是柔然中心，管控严密，要和大魏接应，绝对非易事。我想，她背后一定有其他人，她只是受人指使，并非主谋。还请殿下网开一面，留她性命，也好纠出幕后主谋。”

“来人！”吐贺真王子命令道，“将她带下去，严加看管，务必要把其他细作找出来！叛国之罪，不可饶恕！”

“是！”一群士兵举着武器向露珠靠了过来。

突然间，露珠像闪电一样伸出双手，抓住苍云的肩头，飞快地靠了过去。

“小心！”竺一禅大喊了一声。

露珠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苍云耳旁。苍云感到一阵凌乱湿热的呼吸，扑在自己的耳垂上，那诡异的酥麻感，似乎瞬间放大了苍云所有感官，她清楚地看到，眼前的每一根发丝，都在悲愤地战栗，肩膀上的那双手冷得像块冰，寒意如同针尖，穿过衣物直入肌肤。

“告诉我的孩子，告诉我的孩子！”露珠急促地低语着，“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在报答别人的恩情！”

她的语气是如此迫切，无法分辨威胁还是乞求。

苍云呆住了，不知所措地问道：“谁？你要报答谁的恩情？”

露珠没有回答，她放开苍云，望向正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士兵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朝士兵扑了过去，撞在了他们的长矛上。

她的腹部被贯穿，鲜血顺着从被背后刺出去矛尖，一滴滴流到了地上。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露珠缓缓倒下，她望了望眼前无穷无尽的盔甲，厌恶地闭上了双眼，庆幸自己再也不用看到这些污糟粗鄙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