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师正在卸货,老掌柜周佟与伙计正与他攀谈,说起去年中原大旱,颗粒无收,外加崔俨举兵,已有难民开始打徐州向江淮逃奔。
“俺打北边来,听说崔俨那厮了不得,短短两月便大破陈留。”
“还真让他打进来了?老夫还以为他这两年已暴尸荒野了呢!”
楼一正搬凳子请陈蝉下车,陈蝉直接愣在了车辕上。
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两年前。
周佟听见动静,止住话头,亲自来迎:“二当家,您不是去会稽赏桃了吗?”
陈蝉没接话,只道:“方才听见你们在说兖州战事,这个崔俨……”
“就是清河崔氏那个崔俨,其父乃宣平郡公,前使持节、青州刺史,都督青州军事、镇北将军崔仲宣。”
除了建康总楼,四平斋各地分号的掌柜与陈蝉接触不多,对这位二当家的出身来历更是不清不楚,加上他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出入气虚苍白,少理事务,平日里又总能掏出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售卖,在这帮人眼里,跟个科学怪人似的。
因而便多嘴了几句。
“想在下年轻的时候,先帝刚刚临朝,燕国内乱,崔仲宣自号南楚大将军,脱离燕国,趁机引兵南渡,里应外合,拿回青兖二州,封侯拜相,那是何等风光!没想到一朝谋逆,阖族尽灭,就这一子逃出生天,非但没有苟且偷生,反而纠集军队和当朝叫板,还真叫他在北边打了个窟窿!”
这事陈蝉是知晓的,两年前,崔俨在旧部的拥趸下远走豫州,也是回马一枪,在追捕的边军大营辕门上射了一箭,箭下留书,用洋洋洒洒千字,把小皇帝陆攸骂了个狗血淋头。
彼时陈蝉听到这个消息,只当是笑话。
拜托,这个世界的挂b只有他一个,南楚幅员辽阔,他崔俨也不过二十一,这辈子也没经历过几次大战,眼下如丧家之犬,就算是天降人形兵器,还能和百万大军抗衡吗?
可谁都没想到,传闻中的二傻子真就纠集兵马,不足两年,便已隐隐威逼江南,若真叫他拿下兖州,江淮岌岌可危。
何况——
陈蝉额头不由浮出一层冷汗,交握的两手不由攥紧。
近年燕国频频骚扰边境,想夺回青、兖二周,而宗室凋零,无人可分封,皇帝只能一纸诏书,加封崔仲宣青州刺史,派这位北燕的老熟人戍边。
此举引得朝中哗然。
陈岱那时任吏部尚书,进言陆攸,认为崔家虽是汉衣冠,但当年却并未南渡,而侍奉北朝,虽后投奔,难保再无二心,不能任由他们出镇,而应回迁建康,放置在眼皮子底下,若真有战事,再议。
江南士族纷纷附议。
但燕国内乱有将平的趋势,未来于边境不利,崔仲宣认为自己熟悉燕国的作战习惯,守北线国门当仁不让,于是亲自手书一封于陈岱,称自己将往建康探望嫁人的长女,或可一谈。
孰料,他竟被刺死于途中。
随后崔家被查处谋反,此事却成了一桩悬案。
民间有一说法,说崔仲宣乃是被陈岱诱杀,因而仇道微听见军报,才会那般紧张。崔俨打兖州打得那般激进,难保不是信了这空穴来风之谈,若是让他与大哥兵戎相见,只怕大哥便要身首异处!
镖师接着老掌柜的话开口,却是唱衰:“要说崔俨那厮,着实治军有方,当得起他那自封的龙骧将军,不是我说话不好听,现如今的朝廷,若非他兵少,还真不能敌。呵呵,可惜他深入太快,进入昌邑腹地,粮草供应缓慢,又将三面受敌,再加上兵力悬殊太大,可惜了!”
伙计惊异:“我怎么听说人方至巨野。”
周佟摇头:“不对不对,不是说在丰县吗?”
“你们说得都不对,在高平!准确地说,兖州守军在高平屯兵三万,金乡,东缗等地援军合击迎敌时,崔俨居然调转方向,提前一步到了巨野,又自几路兵马追击下,一个回马枪绕后,打守军眼皮子底下过了高平,把丰县打了下来!”
“大军追得疲惫,被他倒头一击,高平的军队就彻底散了!”
“真有这么神!”
“神!听流民说的,说他往丰县去的时候,夜里行军,离昌邑大营只距离几里,但我方大将愣是一点没被惊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军拔营行至,你以为是我这几个伙计搬东西呢,那动静可大着……”
陈蝉也僵在原地。
带兵行军这事,他两辈子都没亲历过,但上回听见人说这种极限操作,还是在学近代史的时候,难不成这个崔俨真的是在世杀神猛将?
遭了,高平一失守,瑕丘必丢,大哥危矣!
陈蝉猛然抬起头来。
将离,将离,将要分离,大哥寄这花回来,难道他要死守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