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不知是陈蝉第几回梦到火海中的瑕丘城。
他睁开眼,大口喘息,窒息的恐惧依然缭绕心间,情绪久久不能平复,直到翻身瞥见枕侧的玉蝉,方才稍稍安定,恍惚自己仍在颍川老宅,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然而,当他借着月色,看清屋内的陈设,和地上不知何时被吹进来的银杏叶时,汗毛倒竖,整个人不禁在被子里战栗起来——不,这不是颍川,自己正被软禁于瑕丘,离城破已过去五个月,眼下已是九月金秋。
哗啦——
门被推开,崔俨带着一身寒气跨过门槛。
陈蝉望向那团黑影,瑟缩了一下,就见他快步走到自己面前:“陈蝉,我已拿下广固,整个青州都将在我的掌控之下。”
崔俨卸下头盔和外甲,只穿了布衣,整个人站得笔挺,如一柄绷紧的紫檀重弓。
空气中飘荡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这一仗打得极其惨烈,在崔家曾经辖管的青州大本营,伤亡竟比兖州更为惨重,一路归家,崔俨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唯恐自己回不来,唯有眼下见到陈蝉的一瞬,浑身上下才添了一丝活人的温度。
但陈蝉只是嫌弃地瞥了一眼。
崔俨被他的眼神触怒,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凶狠地说:“多亏了你们,若非你大哥弃城败走,兖州于我如探囊取物,我又怎能这么快站稳脚跟,攻破青州?所以我第一时间赶回来,和你分享这个好消息。”
“我大哥绝不会无故弃城而去!”
陈蝉伸手推他,不知是不是急火攻心,力气竟比几个月初见时大了不少。
崔俨嘶了一口气,身形微晃,但很快又展开手臂去捞他,似要抱个满怀。陈蝉抓起枕头狠狠砸过去,裹着被子滚开。
可脚才沾着地,立刻被崔俨横臂一拦,给撞了回去。
陈蝉吃痛闷哼。
崔俨猛地扑上来,开始宽衣解带,见他咬牙不说话,又故意挤到榻里侧,非要把冰冷的手伸到衣服下,贴着火热的肌肤来回摩挲。
“别碰我!”
陈蝉摸出藏在榻边缝隙里的青玉簪,崔俨凑过来的脸上赫然显出一条血痕。
“青州只剩下东莱郡附近一小股残军顽抗,我这个人,围而后降者不赦,等他们抵抗不了时,我就把他们全部投海!”崔俨摸了一把伤口,并不以为意,就着粘腻的血钳住他的下颔,迫使他抬起头来:“许久不见,生分了啊!没关系,再熟悉熟悉就是!”
陈蝉被他从锦衾中剥出,饶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推搡,依然没能挣脱。
崔俨吻着他的鬓发将他翻转过去,如缎的长发缠绕着玉石一般白里透粉的脖子,只剩下满腹的疯狂冲动:“……我只想和你说会话。”
说着,又扶住他的后腰,低头亲吻他满是香汗的肌肤。
说是要说会话,可陈蝉双眸失焦,根本发不出声音,崔俨突然邪恶地咬了他一口,恍惚中,他感觉自己就是块活靶子,被惨烈地万箭穿心。
“你用……用……武力征服我……算……算什么本事?”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字句。
对于一个病人来说,他这辈子最稀缺的就是武力。
“你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我就算使出浑身解数,岂又能得到你的芳心?”默了一瞬,崔俨哂道:“你既如此说,那么,换你征服我吧!”
说完,他把陈蝉拽得坐在自己身上。
陈蝉忍不住痛呼,整个人好似要被剖成两半,即便是先秦残酷的斫刑也不过如此。
“停……”
崔俨低笑,故意问:“你说什么,没听清,要骂就骂大声点,若是没有力气就换我来。”眼见他又要作恶,陈蝉眼底流露出一抹畏惧,肌肤骤然暴露在秋风中,他冷得蜷缩又没有依靠,不禁颤抖着抱住崔俨的脖子和他紧紧相依。
崔俨心下满足得不行,收紧手臂将他揉进怀里。
然而下一瞬,一声脆响在旖旎的室内炸开。
啪——
一个耳光扇过去,陈蝉的手尤自在抖,崔俨却拉着他不放,心情极好地笑了一声,好像被扇的人不是他。
“你还是在这里过得太舒坦!你以为你是谁?还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不过是俘虏,是人质!是阶下囚!是奴隶!你知道俘虏的下场吗?要是把你送去军……”
陈蝉似想到什么,脸色霎时灰白。
崔俨自知说错话,立马住口,心头既气闷又懊丧,明明自己大胜而归,只想与他好好相处,最后却又闹得不欢而散。
房间里呼吸和啜泣越发微弱,崔俨沉默地和他脸贴脸,又在情动时寻唇吻他,却蓦地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令他猛然回神,几乎本能地卡住陈蝉的脖子。
万幸,并不是咬舌,但陈蝉忍着不肯发出一丝声响,把嘴唇咬得惨不忍睹。
“出声!”崔俨皱眉,凶狠地喊道。
陈蝉冷冷地别过脸。
崔俨的心肝倒似被搅了一下,垂着眼,把自己的手递过去:“别咬自己,你咬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