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到了前厅,必然能听见二哥儿发火,没想到竟然一片寂静。刘萱苹绕过屏风到厅中,只见二哥儿黑着张脸坐在次席,赵彦秋和她夫君裴云晖坐在两侧——主位上坐着个气度不凡的郎君,正勾着嘴角慢悠悠品茶,见她来了也没说话,全然将她当空气。
十足的目中无人。
刘萱苹知道,这必定不是普通人。
裴云晖伸手将她接来自己身边坐下,她轻轻在夫君耳边问:“这人是谁?怎么二哥儿脸色这么难看。”
裴云晖没说话,捧着她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下:
“太子。”
刘萱苹顿时一身冷汗。
打破沉默的是裴云曜,他面色阴沉,话语中带着一丝恨意:“太子殿下微服驾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太子笑道:“裴大人真是明知故问。”
他看了一眼坐在右边侧席的赵彦秋:“孤今日前来,一则为了探望臣子,二则自然是因为孤那个混账表弟,来给你们家三姑爷、赵大人,赔个不是。”
“殿下言重,”赵彦秋嘴角的笑意敷衍而虚伪:“臣如何受的了殿下的歉意。”
“受的了受的了,”太子摆摆手,不愿听他说这些酸腐话:“孤还有话要对赵大人说。”
“今日早朝,赵大人也瞧出来了吧?”太子笑呵呵的,嘴里却说着阴毒的话:“孤这个表弟,父皇疼爱的很,如今更是器重他。他巡营回来后父皇直接让他兼任御史台,势必要把南边盐税的事情查清楚。”
“罪臣刘扉已自缢身亡,不知还要查清楚什么。”赵彦秋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子,丝毫不畏惧。
“只死了刘扉一个是不够的,必要将其身后势力,”太子顿了顿,复而笑道:“连根拔起才好。”
见无人应答,太子倒也不恼,干脆长驱直入:“说完国事,不如再来说说家事。”
果然这话引起了反应。
“昨夜宋怀弋夜闯裴府之事,孤已经狠狠责罚过他了。”太子笑:“孤这表弟,就是个兵痞莽夫。在西北那边九死一生、失踪六年还能囫囵个儿回京,遭了那些罪,因此如今性格更暴戾乖张了一些,还请裴大人见谅。”
带人夜袭强闯臣子府邸、持剑斩杀朝廷命官未遂、妄图破坏天子赐婚强抢人妻,这一桩桩合该下大狱、流放、鞭刑的罪名,被太子用一句“见谅”轻飘飘地“一笔勾销”了。
“不过,”太子话锋一转,“孤这表弟倒是有一点好,那便是认定一个人,便一往而情深。看满京城世家子弟,很难找出第二个来。”
“赵大人,你素有仁爱善良的贤名,应当不难理解吧?”
刘萱苹默默绞紧了手中绢帕,气极却不敢抬头——什么东宫太子,真是厚颜无耻。
裴云曜发话:“舍妹年少时不懂事,情窦初开,与宋世子略有牵扯。不过已过去数年,两年前更是奉官家金口玉言,持赐婚诏书与赵彦秋成亲,更是已育有一女。这些前尘往事,如今再提,空做一则笑谈罢了。”
“空做笑谈?”太子挑眉:“孤看也不尽然吧。”
“裴三娘产女后与夫婿不睦,满京城都传遍了,前些日子更是连着多日未归家——裴大人难道不知道?裴大人,你这做亲兄长的,却不如孤这个做表兄的。”
“殿下龙章凤姿,岂是微臣能比。”裴云曜不卑不亢,却不回答他的问题。
赵彦秋站起来,拱手行礼,微笑着说:“多谢太子殿下关怀。殿下有所不知,内子离家是去扬州打点家中产业,前日已然归来,现下正在内宅安置,因身体抱恙,不能亲来参见。殿下位在东宫,还请勿将京中闲言碎语、信以为真。”
太子见赵彦秋这幅镇定自若的模样,冷哼一声,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赵大人的意思是,倒是孤轻信谣言、以讹传讹了?”
“微臣不敢。”
“孤瞧你没什么不敢。”太子摆摆手,直言道:“赵大人把话说到这份上,孤也不再多言。今日孤前来,只为告知你一句话。”
“宋世子是孤的表弟,昔日曾以为他葬身边陲沙场,父皇母后都倍感伤怀,想为他做何事都是徒劳。如今他载誉回京,若此时他想要什么,孤还不能助他取得……”
太子幽深地看着赵彦秋:“孤岂非辜负了他、枉为人兄了?”
“太子殿下,君臣父子。”赵彦秋镇定地跪下行礼,腰却挺得很直:“微臣与内子,身为人臣,是奉官家钦定赐婚而结合。您身为储君,与陛下,亦是先君臣、后父子。莫因所谓血脉亲情,逼迫臣子做大逆不道之事。”
太子微怒,笑中更见狠毒:“不愧是赵家人,你父亲、你和你妹妹,都是胆大的很呐。”
“那今日孤便问你,若孤偏要一意孤行,非要裴三娘改嫁呢?”
“若无陛下的诏书,除非微臣身死,否则绝无可能。”
赵彦秋不等太子开口,抬眸直直望着主位上那年轻却威严的储君,声音轻缓而清晰,甚至面上恭敬的浅笑都未松动:“若是宋世子实在放不下,微臣也愿做贤德人夫,让他来入裴府做小——微臣断不会亏待他。”
“我身为裴家三房的主君,服侍妻子,善待侧室,都是微臣的份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