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二拖着她过桥,抓起地上绳团,抽刀砍开,丢下刀,扯断最后一处的小股细绳,一语不发,反绑住她双手,打上两个死结。
“元大哥……”
盛采兰求情的话刚出口,他就踢来一脚,和先前那一拳落在一处。她疼得喊不出声,元二已奔进火场:“大哥,出来!走水了!石头,大哥!”
他的声音也被火焰无情的啸叫盖过了。浓烟熏得她睁不开眼,仲秋时节,片刻间她就汗透重衣。
元二绑得很死,每撑开一点空间,她上半身就往地面贴近一点,就这么一寸一寸地磨,最后从倚坐变为半躺。
这姿势呼吸费力,她伸出脚去够柴刀,刚一动弹,腹部爆发出一阵钻心的疼痛。肯定有内伤,但未必致命……反正,别指望元二会费心放开她,不想法逃走最后还是个死,她想着,缓过口气。
脚尖总算够着刀柄,她拼尽全力向里一勾,踩着刀柄挪到身边,费力地用左手抬起刀。
柴刀刀刃朝里,搭在她与桥桩之间的麻绳上。盛采兰握住刀柄,上下挫动。麻绳碎屑横飞。看元二耍这柴刀如若无物,实际上却沉得人手腕疼。
吊桥所用是四股的粗麻绳,越急越乱,刀刃几次从绳结上滑开,好在刀锋钝,没伤着自己。最后锯断麻绳时,盛采兰手麻的都抓不住刀柄,抖落麻绳,一瘸一拐地穿过吊桥,远远望着山寨。
这么大的火,没一个人逃出来。那些匪徒喝醉了,可宜姐她们呢?她往桥上走去一步,又退回。火势正旺,山寨已经没法进人了。
一阵冲天的轰鸣,打头那间正屋,一面墙倾颓倒地,紧接着是另一面。最后,只剩下半道残垣,熊熊燃烧。
墙后窜出个形貌古怪的人影,从那间烈烈烧着的屋子里出来,头发和身上都着了火。盛采兰肩膀和腹部都疼得要命,拄着刀慢慢靠在桥桩上,死盯着他。
那个人影放下怀里的东西,滚在地上灭火。高大的身材,粗糙凌乱的头发,她认出这是元二。
元二又抱起那东西,他通宵在山上赶路,又进火场搜寻,脚步也已踉跄,但手还是很稳。他抱着的像也是个人形,只是矮小许多,在元二两臂间只露出一绺白发。
再往前就进了林子。姓元的只一个人,还得照管他不顾性命救出的这个人,只要逃进山林,,元二不会分心去追她。
盛采兰想着,高举起柴刀。这刀在集子上也只卖百十钱,已经砍出几个缺口,刀尖还崩断一节,但还能挥砍。
元二远远看见了,狂吼一声:“你敢!”
柴刀对准桥索,一刀砍下。最上的一股麻绳应声散开,桥板微微一颤。
第二刀。四股粗麻绳只剩一股半相连,发出叫人牙酸的吱嘎声。元二再不言语,埋头猛冲。
第三刀。 “咚”,盛采兰两臂被刀带着弹起,震得连脑子都发麻。慌乱之下,她居然砍中木桩。
元二从喉咙深处发出沉闷的低吼,可怕的目光让她升起夹杂着恐惧的愤怒。再两步他就到身边……她手臂酸软得几乎握不住刀,用这钝刀自尽只怕都已来不及。
可就这个时候,她听见古怪的“刺啦”一声,然后元二摇晃起来。桥面上映着火光。
——桐油!那壶桐油!
要不是双臂紧紧抱着那个人,元二本可能稳住身体的,但他失去平衡,从桥板和做扶手用的麻绳中间滑落,撒开的右手只抓住木板边缘。
那个人之前一直藏在他怀里,这时显露出来,是个瘦小干枯的老妇人,白发已经稀疏,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脸上被浓烟熏得黢黑,刻着常年病痛带来的痛苦。
元二低头看着她,悲呼一声:“娘!”
他强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只靠这一只手,竟然缓缓地带着两个人重量,往桥板上爬回。
盛采兰呆呆的看着,竟然也忘记了动手,眼看元二的胸口已经贴上桥板,另一只手把老妇向上送去。
可这时山寨里忽然又冲出一个女人,鬓发凌乱,双手死死捂着脸。上桥的时候,她趔趄了一下跪倒在地,额头磕在桥桩上,但她连停都没停,手在地上一撑,连滚带爬地就冲上桥。盛采兰看得心惊胆战,大声喊:“小心!很滑!”
元二也沙着嗓子吼起来:“别动!他妈的,滚开!”
她根本没听到,大概根本什么都听不到,每一步落在桥上都带得整座吊桥震颤起来,几步就穿过吊桥,扑倒在这边的地面上。
元二扒住桥板另一端的手指被震得滑脱,死命扣住木板凹凸处,再也没有力气动弹。
盛采兰从衣衫认出这个女人是袁姑娘,正要问她怎样,对面又赶来几个人影。她定睛一看,喜出望外,叫道:“宜姐!这边,快!这桥要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