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暮云冲袁惊破口大骂:“你一身功夫,看不住圆圆?啊?你学武就这点用处?”
袁惊还被铐在墙上,钥匙被常寒玉带走,长铗去寻斧子来砸开锁链。他垂着头一语不发,这时也只说:“她们进去有一刻钟了。”
常暮云怒气更盛,狠狠拂袖背向他。
杨郊本来蹲着专心观察水池,这时站起来,问:“我闭气比师妹更久,为何不能进去?”
片刻静默。常暮云深深叹气道:“那没用!你长腮了吗?没有就别去送死!水道上有三个气室,现在已经全被淹没。这些气室,每一个都有通向外界的窄缝。”
“有缝隙不是能流进空气?”
常暮云像看傻子一样瞪着他:“那缝隙人过不去,空气有什么用?”
杨郊明白过来,感到一阵头痛。假如气室完全封闭,涨水时空气会被挤压到最顶部,只要敢去寻找,仍有机会。反倒是和外界联通的缝隙太窄,会挤走所有空气。
长铗端着一柄砍柴的斧头进来,看向常暮云。常暮云看杨郊,杨郊挥手叫他放在一旁。
那头袁惊忽然跳起来:“让我进去!要死在这就死,还干脆点!难道就这么等着?”
常暮云冷冷地说:“你死在半路堵住水道,我们进不去,圆圆出不来。你想救她还是杀她?”
“不用我杀!”袁惊喊道,“圆圆进去时已有求死之意,我看得出来!现在不进去,等水退了只好收尸!”
杨郊觉得头痛更甚,低声吩咐长铗:“找最大的酒囊来。”
那两个人都对他侧目。常暮云讥笑:“回山后你要怎么跟你女——你师妹的师友交代?说你喝醉了没能保住她?嘿,至少比这废物强些,他不用喝酒都保不住我妹子。”
“而你呢?”袁惊反唇相讥,“连祖宗基业也难保住。”
“……你!”
……
常暮云嗓门大,袁惊嘴毒,若不是一个被锁住一个没兵刃,杨郊会打起来。幸好长铗在他俩翻到五岁尿床的旧账之前赶回,两手各抓着一只酒囊。其中大的那个有着犀角制的囊口,另一只则花纹精致。他腰间还挂着第三只酒囊,长不足一柞,牛皮上画着炭笔涂鸦。
“只有这两只,这个小的是少庄主兄妹小时候的玩物。”长铗说。
杨郊夺过最大的那只,打开囊口,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
长铗在旁做注脚:“这是绍兴花雕,南边最好的酒——哎,你干嘛!”
杨郊仰头痛饮两口,猛烈的辣意窜下喉咙。这很好,他要做的事需要一些勇气。
他把剩下的酒液倒在地上,嫌不够快,用手捏住牛皮。馥郁清澈的酒液流得满地,他撑开囊口,深吸口气——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扑到池水旁边用池水涮洗酒囊。
常暮云乱转的脚步停下来,定定地看他,忽然大叫道:“你是要……!”
他扑到长铗面前夺过另一只稍小的酒囊如法炮制。长铗呆呆地看着他俩,带着一种受惊过度的表情,显然觉得他俩是受妹子和师妹的死讯打击太大,疯了。
“哗啦”的铁索声把长铗吓了一跳,袁惊掰过他的肩膀,取下最后一只酒囊,看了看就丢到一旁,眼神扫过杨郊和常暮云,叫长铗道:“拿斧子来。”
“别拿,”杨郊出言阻止,“等我们下水再放你不迟。”
长铗愣着,半侧着身子,不知该听谁的。“锵啷”一声,杨郊长剑出鞘,虚指住欲要走向斧子的常暮云,目光在另外三人间飞快移动:“常少庄主带路,袁少侠留下。不行,别想着用那小酒囊,那连装下一口气都不够,你会窒息而死,就算常寒玉还活着生路也会被你堵住。”
“那让我去!圆圆是我妻子!我去救她,天经地义!”
常暮云被剑指着,不敢动,只好在原地跺脚:“那也是我妹子!他妈的,就你想救她?”
“我必须进去。你比常暮云威胁更大,我不会让他们放开你。谁也不知道里面情况,得有人在外面准备急救。”杨郊说。
袁惊轮番瞪着他俩,没人动容。他急促的呼吸长出口气,颓然仰靠在墙上:“好,半个时辰,你们不出来,我就进去。”
一时间没有合用的铐子,杨郊用麻绳把自己和常暮云左手捆缚在一起,两人跳下水池。常暮云伸手在池底摸索,抓起一道铁索递给杨郊,搅起的泥土让池水浑浊难明。
火光很快晦暗起来,池水变得冰凉。杨郊循着铁索向前游去。不久,铁索上提两次,他随之上浮,不知过了多久,猛地探出水面。
逼仄的空间里,传来常暮云沉重的喘息声:“妈的,水涨得太快!”
他并没提高声音,杨郊却觉得耳中嗡嗡作响。他举手上探,头顶几乎就是石壁,空气清新,隐然有风。
常暮云说:“这是三个气室中地势最高的,下一个说不准,最后那个必定已遭淹没。你要回头就把酒囊留给我。”
“再多话不用进去,等水退后收尸就好。”
“你不走,就把这绳子解开点,前面太窄,这么绑着咱俩会卡住。”
杨郊二话不说,把麻绳放开两圈,还解开他穴道:“这样闭气更久。”
常暮云愣一下,叹气:“圆圆是我妹子,你又何必?”
他重新潜入水中。第二个气室果如常暮云所说更加狭小,杨郊换气时只觉得胸口憋闷。常暮云挣扎着说了些什么,声音很闷,杨郊连蒙带猜才明白他是说气缝被淹,因此空气污浊。
两人再次下探,跟随铁索前行。常暮云再次上提铁索。杨郊迟疑一刹,仍是跟着他上浮。他分明记得常暮云说这第三个气室已经被淹没,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也只能相信带路的人。
上浮过程中,他不时撞上石壁。这里显然十分狭窄。按照方位推算,这是在岛北的山崖地下,这种地下水洞地形多变,没有规律。
左手传来的牵引仍在向上,他忽地冒出一个念头:最后的石室比前两个都低,需要上浮这么久吗?
此念一起,他立刻想停在原地。可惯性太猛,他只稍微减速,接着一头撞上什么东西。
那是洞壁顶端。这个气室已经完全被淹没。
杨郊疼得眼冒金星,呛进一大口水。身旁水波扰动,一只手在他腰间摸索,拔出佩剑。杨郊想抓住这只手,可他挨这一撞方寸大乱,呼吸凝滞,只觉自己将要窒息,手足挥舞,根本无暇顾及。
他左手绳上传来的牵引忽然消失了。随后手中被塞进个东西,柔软的,按下去微微凹陷,随后立刻回弹。
窒息感已经从鼻口蔓延到胸腹,呛水的火辣感毫无减退的迹象。那只手把他抓着东西的手往脸前送,他忽然意识到这东西是什么,用另一只手抚摸它的形状,找到口部塞进嘴里。杨郊用牙齿磕开囊口,深吸一口含着辛辣酒香的空气,脑子终于从恐惧中清醒过来。
身前水波再次划动,而后远去。他没敢追,在原地调整气息,才缓缓下潜。他先碰着地面,随后向左、又向右搜寻,这才找到铁索。
幸好刚才混乱中也未曾转向,他循着铁索向前潜游,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