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面的话被宋清死命捂尽了口里,宋清喝道:“畜生,还不闭嘴。”
宋思齐不能说话,只怒瞪了双眼。
宋清叹息一声,“我终于想起这两个人是谁了。”
这两个人是谁?
毫无疑问,自然是胡铁花与李寻欢了,他们在这里,是为了等楚留香,楚留香正在赴公道门主石玉的约会。
胡铁花冷笑道:“你能忍得,老臭虫能忍得,我却忍不得,你们是君子,他妈的我可不是。”他狠狠瞪着李寻欢,“今日我若不揍扁了这小子的鼻子,我便不姓胡,今日谁拦我,便是跟我胡铁花过不去。”
李寻欢道:“我也不是非要拦你,只是争这些不必要的相争又能如何?”
胡铁花瞪他道:“你放不放手?”
李寻欢笑了笑,没有说话。
胡铁花道:“好。”声音未落,一拳朝李寻欢鼻子打了过去。
李寻欢身形不动,只是伸出了另一只手,那只手里还握着粗口大碗,碗中还有半碗酒。
熟悉胡铁花的人都知道,他宁愿揍扁自己的鼻子,也不愿意浪费一碗酒的,就算再粗劣的酒也一样,这一拳也便中途折向,变了掌刀切向李寻欢手腕,李寻欢碗交左手,右手往下一压,斜斜而上骈指划上胡铁花腕脉,胡铁花手腕一悬,变掌作钩朝李寻欢面门袭去,李寻欢趁势后仰,左手一斜,碗中酒一滴不漏的倒进口中,后斜之势不改,一个翻身,已经到了他们桌子旁,他的手也已经触到了酒坛子,胡铁花竟然如影随形,几乎与他同时捏住了酒坛边缘。
李寻欢笑道:“胡兄还要与我抢一坛子酒不成?”说话间左手掌力已经送出。
胡铁花道:“只你捏了这酒,我便要抢。”不硬接他掌力,骈指斜斜而出,竟是剑招,李寻欢哈哈一笑,化掌作刀,浑然一劈。
不过片刻,二人竟是忘我,单手不离酒坛,谁也不愿松开,你来我往拳来掌去腿脚翻飞间,竟在方寸之间走了二百余招,无一招交接,只闻呼呼衣袂风声。
宋清喃喃道:“你可已经猜出他是谁?”
宋思齐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清叹息道:“他必然是李寻欢。”
这个名字最近如雷贯耳,行走江湖的人都该听说过,这个名字已经和楚留香连在一起,这个名字象征着男人的情人,这是最好听的一个称呼,其他诸如娈童,兔儿爷,卯孙之类,也不乏人提起。
但这样的名词,又怎能与这个人联系在一起?看着这个人,又如何能说得出这些个肮脏字眼?
这实在是咄咄怪事,楚留香一行自船上归来,忽然便发现整个江湖都在传一个传言,传言楚留香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本也算不得太大的事,楚留香更不曾遮掩,但其不堪入耳、肮脏龌龊处,又实实让人难忍。
这传言从何而出不得而知,但忍耐却实在煎熬人,胡铁花也早已经怒过多次,又能如何?
李寻欢这个名字终于脱离了“探花郎”,终于脱离了“小李飞刀”,却成了这般,算不算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谬?
与传言相比,宋思齐骂的不算重,却正好踩了胡铁花的痛脚,他固然不看宋清的面子,又怎么能当真砸扁一个孩子的鼻子?只是一股子邪火无处发泄,借着拆招疏散怒气罢了。
二人虽说缠斗,却实在荒诞的很,手脚来回间嘻嘻哈哈竟然灌了半坛酒下去。
杜维眼睛一直不离李寻欢,“吧嗒吧嗒”抽烟,狠狠的眯起了眼睛,他的眼睛中有一小簇火焰在燃烧。
杨疏桐还在咳嗽,只是看着并不说话。
张百胜道:“这小子武功俊得很呢。”
乾三娘笑道:“不仅武功好,长相也不错的紧,这样的男孩子,又怎么会……”她笑了两声,忽然戛然而止。
胡铁花李寻欢的动作也一瞬间的停顿。
又有脚步声传来,不轻不重不缓不慢的调子,由远而近。
这样的步子,绝对不是楚留香。
李寻欢叹了口气,忽觉劲风由背后袭来,他大讶转身,正见一支旱烟杆儿停在身前半尺处。
杜维面容不动,旱烟杆儿一推,朝他肩井大穴而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不过两招,李寻欢便肃颜以待,不再有半点轻忽。
胡铁花抚掌笑道:“小李兄,我该告诉你一句话,宁愿揪女孩子的大辫子,也不要惹杜老爷子的旱烟杆子,你可小心应付了。”
李寻欢倒也不想小心应付,平白无故的做什么交手?但如此情境,招招险急,不应对又有何法可想?他不愿缠斗,时时寻着法儿脱身,杜维竟然招招紧逼,一时脱开,竟也不易。
且说刚才脚步声响起,自门外缓缓走进一人来,这人又瘦又高,二十五六模样,面容冷然沉寂,背着一柄样式奇古的狭长古剑,他眼神在酒坊内转了一圈,又缓缓走出门去,站到了门边上,老杏头本已经准备招待,看他如此,便又缩头进柜台里。
胡铁花倒也不是故意不管不问李寻欢,他不管,只因为他早就听说过关于杜维的传闻,李寻欢或许还在揣度杜维出手的缘故,胡铁花却知道,杜维当真只是要试试李寻欢的功夫,江湖上的武痴从来不少,杜维便是其中一个。
乾三娘忽然笑道:“老爷子,我看你直接认输了罢,半天了也没逼着这小子亮兵刃。”
杜维没有说话,倒是一直不曾开口的杨疏桐道:“既非殊死搏斗,如何一定要兵刃?”
乾三娘道:“你看得出他的兵刃?你便不好奇他的兵刃?”
杨疏桐淡淡道:“修为到一定程度,草木皆为兵刃,他又何必要使用兵刃?”
乾三娘十分惊奇,“你是说他的功夫已经登峰造极?”
杨疏桐淡淡道:“你是不是也想去试试他的功夫?只要你不怕被人说欺凌后辈,自然也可以去跟他拆两招。”
乾三娘讪讪道:“他功夫好不好又不关我的事,我何必好奇。”
李寻欢忽然叹了口气,忽然直直站住了,杜维的旱烟杆儿马上就要打上他肩井大穴。
有人惊呼一声,旱烟杆儿堪堪停到李寻欢身前半寸处,杜维紧紧盯着他,几乎是愤怒的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寻欢笑道:“老爷子只不过是想与我过过招,难道还会要了我的命?”
杜维道:“如果我稍有害你之心,或者手上功夫不到家,你已经死了。”
李寻欢道:“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杜维惊奇道:“你相信我?”
李寻欢笑而不语。
杜维眯着眼看他一会,大笑,“你这小子,有意思,我忍不住想交你这个朋友。”
李寻欢道:“只要老爷子不嫌弃我名声,我也乐意交老爷子这样的朋友。”
杜维大笑,“好,好小子,我敬你一碗。”当真捏起碗来,一口灌下,十分豪爽,李寻欢笑起来,他注意到刚才杜维面前虽有酒却一口没喝,他本以为这老者该是十分严谨的人。
杜维却又瞪起眼睛,厉声道:“我不管你跟楚香帅的传闻是真是假,从今以后,谁要敢在我面前说你半句不是,我摘了他脑袋。”
宋清脸色瞬间十分难看,杨疏桐叹息一声,又咳嗽起来。
李寻欢愣了愣,笑道:“那个么……”
胡铁花大声道:“清者自清,小李兄这样为人,哪个瞧了不欣羡?那些口出恶言的,多半心里头有鬼。”
宋清走了过来,拱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叹息道:“胡少侠教训的是,小儿无礼,口未遮掩,我代他赔罪,还请李少侠原谅则个,少侠若不介意,不妨请少侠赏脸吃我一杯水酒。”
胡铁花重重一哼,李寻欢笑道:“小公子还年轻得很,宋捕头回头仔细教导便是,这杯酒……”
胡铁花忽然叫道:“老臭虫。”
人影一闪,李寻欢已经掠出门去。
胡铁花虽是最早看见,他虽是火爆性子,却偏偏一步一步慢慢往外面走,谁能说他不是个细心的人?
楚留香的蓝衫在漫天雪地中那么显眼,他行动很快,很轻盈,转眼便到了近前。
李寻欢脚步很快,竟有人与他差不多速度,他停在楚留香面前,那人不过慢了两步。
楚留香面色很白,没有什么不同,他扶住李寻欢的手,看向另一个人。
是那个面容冷峻背负长剑的青年。
青年道:“你虽然救了我,我却不会领你的情,人情还你后,我必然与你一决生死。”
楚留香笑了笑,忽然眼睫两眨,眼皮一合,忽然身子一软,整个身子朝李寻欢压了下去。